第73章 悟黄粱
第七十三章悟黄粱【1】
半个时辰后，容三秀方仔细看完了整本日志，月亮爬上了中天，适逢此时，陈仲雍等几位辅弼仙师走了进来。
“容师弟，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对，”容三秀将日志放回原位，“我还要去和师尊汇合，况且现在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诸位师兄只要把周吉等人看好，待新的仙师来了，依律处置即可——哎，都站着干嘛？快来坐。”
几位年轻人有些拘束的坐到了他对面，头都放得低低的，几乎都不敢看他。
这……容三秀有些无奈，他虽然是一幅十来岁样子，但这几日处理事情的手段着实有点儿，呃……毫不隐藏的狠厉，怕是把对面几个真正的孩子吓到了。
此番魏新之死乃是有人谋划而为，他们先是激化百姓对新政的仇恨，其后撺掇几位对魏新早就不满的村民献上了茶水——魏新毫无防备，竟直接就喝了，再后有人潜入魏府将蛊虫唤醒，最后便是忽遇大雨，魏新毒发身亡。
很简单的伎俩，最狠毒的招数。
而那背后之人的目的却不仅如此……他们不仅要杀死魏新，还想要将此地村民收入囊中，使其仇视烨空、仇视这片土地，成为随时可以在晟域乱起来的一颗炸药。
只是他们的手段太过隐秘，那几个死人蛊明显只是一些小喽啰，而更多的人恐怕……并未逃离，早已掩进了此地百姓之中。
因而这几日容三秀日夜搜寻，其间为了必要的震慑，用了不少狠辣的手段。
想到此，他露出了一派大约称得上可爱的笑容，温声道：“诸位师兄应该跟了魏大人很多年了吧，都年岁几何？”
“我已三十有二。”陈仲雍率先道。
“我二十四。”
“二十七。”
“二十三。”
“二，二十一。”
“那你们现在好好回忆一下魏新这一路的举措，各自找出一个不足来。”
“嗯~魏师兄他太，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他应该公私分明，哦，当然这句话可不是贬低的意思，我是觉得，他将自己的家产都全部充为公用，这样好像，反而不好……”
“魏大人好像，很多时间都在学别的郡县，这也没什么，但好像，学得太多了……”
“我还是对其策持相反的态度，”陈仲雍最后一个开口，叹了一口气道：“一来姐夫他太急于求成，忽略了很多原本是根基的东西；二来他太重视灵修了，在当世，灵力虽然强大，但绝不是全部，一个只有修士而没有农民工人商人的世界是无法存活的——我们自己是修士，却应该更慎重于灵修，更虔诚于其他行业【2】。”
“说得好。”容三秀笑着点了点头，“程师兄见解独特，日后定能成为晟域之栋梁之材。对了，你们来看看这本书。”他将魏新的日志递了过去。
几个小家恭恭敬敬接了过去，对着虚空行了个礼，方一起翻开了那本日志。
窗外的月光明亮的洒进屋子里，将太年轻的烛光轻易就遮过去了。
容三秀想起了自己二三十岁的年纪。
“你就是好心办坏事！”
那时候，师尊——自然还是那个真的启山林师尊，最喜欢说他的，就是这句话。
那时候的容三秀是最天真的容三秀。
他看到农民住着的茅草房，便敦促着师尊快点拿下钱来，盖些新屋子；他看到人们冬天啃的老咸菜，就要把自己的家当都拿出来买些新鲜蔬菜送过去；他看到山里的一对情侣如此相爱却因着山规不能终成眷属，就与师尊吵了大半天，硬是要为真心相爱的人谋一个未来；他看到商贾那么有财，就劝说那些勤恳的农人也去开个铺子；他看到那几年樱桃价涨，还想着把郊外的稻谷全都拔了重新栽……
那时候的容三秀也是最不羁的容三秀。
他一天就能想出一个新点子，一天就能发现一个新问题。他觉得自己年少即将有为，天下都在自己脚下。他觉得自己耳聪目明，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生活中那么多的问题，看到了那么多那么多人们的疾苦，而且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之法！他觉得只要烨空按自己说的做，晟域强盛指日可待、天下安定指日可待！他那么看不惯师尊只是每天重复重复再重复，几年才有一个新的计划出来，每天关心的只是百姓吃了什么。而自己不同，他觉得自己这般年轻、青春、无人可敌，那些几百岁的人早已老去，跟不上晟域的发展脚步——唯有他自己看到了人们的精神觉悟亟待提高，于是他想着要教育人民，每个地方开一个学堂，给所有大人小孩儿讲学！他深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摸到了晟域脉搏的人！他在烨空创立了“大言堂”，召集所有年轻人在这里说出自己的想法与故事，针砭时政语言狠辣，然后他便去与师尊辩驳——师尊的思维怎么那么迂腐呢！那时他总是这样以为。甚至在去其他仙门游历的时候，他看到有的地方仙门弟子之间乃至师徒之间已然可以自由结为道侣，他听到别人言谈中似乎在说烨空的陈旧，他是那般生气，于是也把师尊的胡子气得翘了起来……
那时候的容三秀也不是现在的容三秀。
现在的容三秀在他人面前藏起了千言万语，他只是看着那几个年轻的孩子说:“其实世间万物的发展皆有自己的规律。我们可以顺应规律、可以助推规律，却不可改变规律。就像人们总要先吃饱了饭才能想着读书修仙，孩子总要先会走路才能开始跑起来。作为掌郡的仙师，要看得清当地的实际情况，一切从自身出发，一切从实际出发，可以学习他人经验，却不可一味照搬。当我们开始做一件事，不要只看着现在，要看得再远一点，再长一点，不是说别的仙门、郡县有的东西我们就一定可以拥有，不是的。每一块土地都是不同的。所以作为至少可以决策的人，面对自己再激昂的内心，要谨慎一点；甚至偶尔面对百姓的诉求，也要谨慎一点……尤其对于你们，”他看着一脸疑惑的几个人，笑了笑，“你们年少轻狂，总是太心急了【3】。”
魏新的确算得上一个勤恳的好官，可也只是勤恳而已。在晟域诸多郡县中，背后那群人偏偏选了沉渊——就是看到了这里的问题。
此次残局，百姓们的确少了些包容与理解，而同样的，魏新亦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年轻有无限可能，的确是无限可能。
“不过你们不用着急，”他上前为几位年轻人倒了杯热茶，“青春还在你们手上，等到新的掌郡仙师到了，便好好辅佐他，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才能找到恰到好处的火候。”
“哦！对了，容仙师，你还不知道新来的掌郡仙师是谁吧？”
“不知。”
“是陆明钧陆大人！”几人齐声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陆嘉？
他怎会来此？
“哦，你们知道吗，好像再差五六个，陆大人就要把晟域所有郡县的掌郡人都当过啦！”
“哇哦，不愧是陆大人！”
“那我们可有福了，一定要跟着人家好好学学！”
……
容三秀听着耳边的话语，疑惑渐深：陆嘉陆明钧，他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
注释：
【1】词牌名
【2】此句非原创，而是化用一位老师上课时说的话，他说：“我们法律人，更应该对法律秉持谦虚谨慎的态度”（大意如此）。但实在记不起是哪位老师了，所以谨于此注释。
【3】并没有说年少轻狂不好呀~只是在此时语境下，容三秀回忆往昔，觉得年轻时的自己太急躁，方有此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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