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柳塘陈尸案（一）

蔡州一案我查了很久，这个案子迷雾重重，错综复杂，我奉命查了一个月，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

        时近晌午，和随行护卫找了一家饭馆休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听见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响亮的人声:

        “骠骑大将军王斯谋反，皇上有令，诛杀其九族，一个活口不留！”

        随着这句话的落地，人群立即骚动了起来，不断有讨论声传到耳畔:

        “骠骑大将军？不就是那个豢养了很多杀手，在开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王斯吗？”

        “是啊，就是他，平时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也就罢了，还敢谋朝篡位，这回把自己搭进去了吧？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

        “骠骑大将军的杀手……”闻言，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一个红色的身影浮现在脑海，这个人也是那些杀手中的一员，不过每次出来作恶，他都只是看，并不出手，不知是良知尚存还是不屑于出手，总之，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皇上要诛杀的九族，里面包不包括骠骑大将军豢养的杀手？”略一思索，我对随行护卫李忠道。

        “当然包括。被豢养的人就像奴隶，与主人签了卖身契的，也属于骠骑大将军府的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逃不掉的。”

        “李忠，我们去看看。”鬼使神差地，我对李忠道，不等他回应已自顾自起身冲了出去。

        不愧是想起兵谋反的人，骠骑大将军的财力不是一般的雄厚，府内庭院楼台比比皆是，极尽奢靡之最，再加上为了逃命横冲直撞、乱成一锅粥的人，想找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大人，骠骑大将军谋反，此时正被官兵围剿，别人躲避还唯恐不及，你还要往里面闯！”拽住我的胳膊，李忠苦口婆心地道，“现在这里太危险，大人还是不要再往里走了，有什么事等官兵围剿完再说！”

        “不，不行！”莫名地，我甩开李忠的手，更加速度地向王府内院走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义无反顾，只是觉得有一个人需要我，就像一条搁浅的鱼需要河水，我不忍心袖手旁观。

        “唉！”叹息一声，李忠跟了过来。

        在偌大如半个紫禁城一般的骠骑大将军府转了半日，眼见夕阳西下，却仍然没有那个人的消息，而王府里已经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正当我以为那个人也如这些尸体一般躺在了骠骑大将军府的某个角落的时候，一个官兵的呼喊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那个红衣杀手向西边去了，赶紧追！”

        红衣杀手？是那个人吗？我从未感到如此的欢喜，就像死而复生，这种欢喜尤其是在万念俱灰之后显得愈发强烈。

        “李忠，跟上这些人，一定要保住那个杀手，官兵问起就说他是我查赈灾案的重要人证，记住了！”我对李忠道。

        “大人，我走了你怎么办？那些官兵会把你当骠骑大将军的同党杀死的！”

        “不用管我，我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是来查案的，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可是……”

        “别磨叽了，快去！”我命令道，却不知道，这句充满不耐烦的话，竟成了我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赶到红衣杀手被围堵的悬崖边时，李忠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只有护卫腰牌没有官位腰牌的他没能将自己的身份与骠骑大将军府的人撇清，他成了我一时冲动的牺牲品。

        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我近乎窒息，而被数名官兵围在核心的红衣杀手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他站在悬崖边上，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喂，你就是他说的不想让我死的那个人？”他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高声道，“你小子认识爷吗？还不想让老子死，你他妈的脑袋被驴踢了？”

        此话一出，负责围堵他的官兵们哄然大笑，我脸一红，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流里流气不近人情，与平时坐在房顶看其它人烧杀抢掠时冷漠沉静的那个人截然相反。

        “那你觉得我哪里被驴踢了，脸么？”自嘲一笑，我指了指脸上从左颚倾斜而上，一直延伸到右耳后的刀疤，道，同时快步走进包围圈，停在男子对面。

        无论今日我救的这个人是对是错，我都要救到底，因为他这条命是李忠用命捡回来的！

        “你这种又丑又蠢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那男子继续讽刺道，眼底却划过一道冷毅决绝的光。

        这光虽稍纵即逝，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嗖”地一声，他纵身一跃，衣带飞扬间跃下悬崖，而我的身体也几乎同时掠出，在他坠下悬崖的前一刻，拽住了他的手腕。

        “小子，少管闲事！再不放手仔细老子砍了你的手！”他怒吼，对我的出手相救嗤之以鼻。

        “不放！”赌气似的，我吼回去道。

        “主人就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他死了，我便没有了存在价值。”他沉声道，脸上再次露出我熟悉的冰冷，不过那种冰冷是那种绝望的、对一切失去兴趣的冰冷。

        “我做你的主人！李忠为护你而死，从此以后你就代替李忠，在我的身边保护我！”我忙道，没想到他看似冷漠，实际上却是如此死忠的人，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没有人会为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人以命相护，之所以会冒险救他，只因我看中了他深不可测的武功。

        在官场浮沉八年，经历无数次生死一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毫无心机的少年了。

        我需要一个武功出众的贴身侍卫，随时护我周全。

        “呵，就凭你这个废物？我司马凌云可不是什么主子都跟的！”似是觉察到了我眼底的算计，他冷哼一声，道，字里行间极尽讽刺之能事。

        “你的俸禄，我一分都不会少，而且，总有一天你会……”话未说完，背后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似被什么利器划过，我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几双穿着官靴的脚上——

        果然是利器，那划过我身体的，是官兵的长刀，而不等我反应过来，长刀已接连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上，划破皮肉的痛感让我近乎窒息，我死死地拽住红衣男子的手，无论如何疼也不敢放手，此时的他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棋子，更是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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