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翠，方副总找，快去看看有什么好事！”
“林小姐，方副总有请！”
第二天，小翠早早赶到办公室，刚把新的职务调整说明书做出来，接连听到车玲欢快的声音和方副总秘书冷冰冰的催促电话，赶紧把说明书交到玲玲手里，飞快地往楼上赶，心里顿时有些发愁，一会还有公司储备干部的档案资料要整理，今天看来又有得忙了，她一加班马克自然有意见，等服装店的生意上了轨道，这里的工作不做也罢，到底还是家庭比较要紧。
走进办公室，方副总起身笑脸相迎，“林小姐，昨天多亏你，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和昨天两个同事一会儿吃顿饭。”
小翠自然猜到是这回事，赧然道：“方副总，你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怎么能要你请客呢！”方副总连连摆手，笑道：“林小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难道何总请客就去得，我请就这么为难？”
小翠无法推脱，只好点头，揣着满腹心事走出办公室，怎么也想不通方副总笑声中别有深意，而且为何会话中带刺。
“你的工作能力很强，以后好好表现，何总一定会升你的！”
方副总热热闹闹送小翠走进电梯，沉下脸来，回头叫道：“姐，你都看到了，就是她。”
一个美艳女子从书柜后走出来，斜了方副总一眼，冷笑道：“就那死德性还想跟我争，真不知道那个混蛋看中了她哪点！”
方副总眉头一挑，笑得无比暧昧，“姐，说实话，这种女人很多男人喜欢，皮肤白得像不食人间烟火，长发飘飘，身材也好，跟小时候看的小龙女差不多，我记得姐夫也喜欢……”
“去死！臭男人！”女子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扔过去，方副总抱头逃窜，哀唤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找我麻烦！”
女子扑上去揪住他衣领，恶狠狠道：“你给我问问，她在公司里跟谁走得比较近。”
方副总嬉皮笑脸道：“这还用问，她身边只有一个朋友，就是人事部的车玲。”他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的光芒，淡淡道：“依我看啊，她们是不是朋友还不一定，昨天就是车玲推荐她去处理那棘手的事情。”
女子嗤笑一声，“小龙女有什么好，这个世道可没那么多好人。小弟，你给我把那个车玲找来，我要让她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
“母老虎发威了！”方副总幸灾乐祸地吆喝一声，又嘟哝道，“姐，你别弄得太难看，这女的能力确实不错，再说何青天和何泽都不喜欢女人到公司捣乱，何泽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们的婚约……”
“别废话！”女子不耐烦了，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当我三岁小孩子么，我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废话少说，给我去找车玲，先介绍我们认识，我找机会跟她出去说话！”
方副总煽风点火成功，终于放下心来，拨通了存在手机电话本里一个号码。
长信大厦旁一个咖啡厅里，车玲和方云相对而坐，表面上一团热闹，暗中不停观察，掂量对方的分量，试探深浅，都说与人斗其乐无穷，两人几个回合下来，竟都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长信何总的未婚妻方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秘密，车玲早有耳闻，因为何青天治家有方，行事很低调，借口不准许女人进公司揽权或者到处招摇显摆，一直将方云隔离在权力中心之外，只让她的表弟挂名做了个副总。
方云虚有其名，无法逞威风，平时就有些忿忿然，前两年还因为争权夺利闹出了点事，被何青天发配到加拿大，见她收敛了许多才准许回来。车玲铃察言观色一阵，心中立刻有了底，送出一堆高帽哄人，方云正中下怀，打起收其为心腹的主意，两人很快就姐姐妹妹叫得亲热无比。
打了一圈太极，两人渐渐聊上轨道，方云突然长叹一声，“玲玲姐，咱们女人真命苦，男人有钱就变坏，更何况我们这么大的家业，我未婚夫又是一表人才，肯定有许多女人虎视眈眈，我担心得每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这种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车玲会心一笑，“方云妹妹，其实何总也算正人君子，我在公司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他的绯闻。”
方云颇为自得，“那当然，男人就像爱偷腥的猫，不盯紧些不行，要把他的所有机会都统统消灭！”她手一挥，差点把桌子上的杯扫落。
车玲窃笑不已，换成一副沉思表情，呆呆看着面前的杯子，方云说得兴起，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敲起警钟，正色道：“玲玲，你们部门是不是有个叫林小翠的？”
车玲好似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回避着她的目光，招呼侍者加水。
方云几乎已经肯定何泽和林小翠之间的关系，胸口燃起熊熊怒火，仍强自镇定心神，微笑道：“玲玲姐，你告诉我实话，林小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车玲支吾半天，突然长叹一声，“方云妹妹，你听我一句劝，女人糊涂一点比较好，就算是为你自己着想吧！”
这一句终于将方云心中怀疑的火种熊熊点燃，方云抓住她的手，满腹咒骂不好出口，潸然泪下道：“玲玲姐，没想到连你也不肯跟我说实话，亏我还把掏心窝的话都倒给你。”
车玲慌了手脚，柔声道：“方云妹妹，你先别哭，我不是不告诉你，我是怕你伤心啊！”她从包里拿出纸手帕递过去，换上心痛不已的表情，叹道：“跟你说实话也无妨，这在我们公司已经不是秘密，只不过看这林小翠也是苦命人，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多嘴。林小翠很小的时候跟奶奶一起流浪到这里，靠捡破烂维生，她人聪明，也还算有志气，自学了全部的初中高中课程，后来还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晴和大学夜校，硬是靠收购废品半工半读拿了文凭回来。”
方云听呆了，喃喃道：“我的天，真没想到！”
车玲惨然一笑，“她进了我们公司后工作特别努力，我很照顾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只是没想到这么纯真的女孩子也会被这花花世界迷惑，去年她交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在他身上捞了不少，还捞到一套房子，就在贵族花园。真不知道这些受过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这么追求物质享受，自那以后，她整个像变了个人，变本加厉地追求名牌，随便一双鞋子就是好几千，我劝她不要这样挥霍，她竟然嫌我罗嗦，好一阵子不理不睬。大家看不惯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都已经跟她疏远了，只有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本质不坏，应该还有救。说来也算她倒霉，那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杀，她大手大脚惯了，哪里能过这种苦日子，加上她奶奶也过世，没人管束，我猜想她已经找到下一个目标，正在结网捕鱼呢。”
方云咬牙切齿道：“不用说了，我看她是盯上何泽这条大鱼！”
车玲突然压低了声音，“方云妹妹，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有件事情瞒你也没意思，自从她男朋友死后，何总一直给我打电话关注她的情况，我怀疑……”
方云拍案而起，“不用怀疑，他们肯定有问题！哪个正常的男人会耐得住寂寞，他外面一定有女人！真没想到，亏他们父子口口声声说以公司为重，竟然还是吃了窝边草，被那小狐狸精钻了空子！”
车玲连忙把她拉了下来，叹道：“方云妹妹，有句话说得好，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你不守着他，肯定会让人钻空子！”
方云呆了呆，梗直脖子叫道：“在这里待着做什么，看一老一小两个死男人的脸色么，他们何家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以联姻的名义拉拢我父亲，等我父亲一死就变了脸，成天怪腔怪调，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方家还有点股份说得上话，说不定早就把我踢开……”
说着说着，她眼眶都红了。
车玲见势不妙，悄声道：“方云妹妹，你别这样，让大家看见不好。你看，你是我好姐妹，小翠又是我好朋友，要是你们闹出点事来要我怎么办才好！”
方云怒极反笑，豪气干云地拍着她肩膀，“玲玲姐，你尽管放心，我会处理好！”
车玲仍然满脸为难地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在心里悄然冷笑。
方云走后不过半小时，车玲的手机响了，她笃定地按下接听，被那头方云恐怖的叫嚷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何青天这个老王八蛋，自己不管他儿子的事情，竟然也不准我管，还威胁把我送回加拿大，你评评理，这家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姐姐，我只有靠你了，我知道你刚买了房子，赶走那狐狸精，你房子的尾数全部由我负责！”
车玲唯唯诺诺应下，终于笑出声来。
林小翠紧赶慢赶把储备干部的表做好，到了下班的时候，方副总的电话果然准时响起。她暗暗叹了口气，连忙收拾东西，回头一想，竟然是在上司催逼的情况下才能准时下班，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在吃饭的地方就在步行街附近，省了来回奔波之苦，小翠一散席就往步行街跑，到了记忆中的位置，却没有发现那一屋明亮的灯光，左边右边都在开门营业，独独属于她的那家落了重重的拉闸。
小翠的心微微一颤，拔腿就跑，顾不得省钱，截了一辆的士回到贵族花园。等她心绪烦乱地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脸色灰败的妇人，妇人似乎等了许久，正扶着墙揉脚，当她抬起头，小翠不禁惊叫出声，“妈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才几天不见，那丰腴的妇人就变得如此瘦削憔悴，难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
她突然想起，对父母最深刻的印象莫过于两人拿结婚证那天，两人带着崭新的结婚证和喜糖晚上回家报喜，父母亲忙了一天，满脸疲惫，看到结婚证，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带着笑容满面忙进忙出，丝毫不给她机会插手。
吃饭的时候特别好笑，小翠的筷子伸到什么地方，那碗菜立刻就被送到她面前，着实让人受宠若惊，马克抗议无效，也加入了“搬运”的行列，让她哭笑不得。
晚上回家亲热的时候他终于“揭发”父母亲的良苦用心，“他们是想把你喂得胖乎乎的，让你早点为他们添个孙子！”有了这一句，小翠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终于重重落到实处，一想到将来一家五口和和美美的景象，她就莫名激动，恨不得马上把美梦变成现实。
不过，也只有当母亲带着满脸难色出现在家门口，小翠才算清醒，她今年不是十一二岁，哪里会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有个绝世好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予她温暖和关怀，并且承诺一生。
她心里悄然冷了几分，一声不响地开门将母亲让进屋，刚想去泡茶，母亲急不可待地拉住她，连连摆手道：“孩子，你别忙活，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她刚想开口，母亲突然轻声哭泣，语无伦次道：“孩子，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搅你，不该给马克丢脸，可我们老两口已经被他逼得没办法了。你不知道，他是个最要强的孩子，当年没钱读书，就一声不响休学，自己赚了钱才去读完，后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存了些钱，就是想好好做点生意，结果他那朋友不靠谱，全赔进去。这次开店已经把咱们老俩口的棺材本捣腾光了，本以为可以顺利开业，没想到最后出了岔子，厂家本来已经说好给代理权给他，可听说在总公司那边卡住了，非要他按正常途径出三十万的保证金，要不然就不给发货。他怕你看不起他，不肯找你帮忙，现在到处在外面找人想办法，昨天傍晚他找着我们，竟然要我们把房子抵押出去凑钱给他，可我们破房子能抵多少钱，就是全部卖了都不够。昨天听说到亲戚那已经借过一圈，我们那些穷亲戚哪有钱借给他。今天他应该又想办法去了，我怕他出去借那些高利贷，那可是个无底洞，就是把命赔给他们也还不上啊……”
小翠听得目瞪口呆，直到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到自己手上才醒悟过来，母亲慌慌张张转身，呜咽道：“我得走了，被他看到又得跟我们闹，小翠，求求你劝劝他吧，别眼红人家做生意赚大钱，宁可上班拿点死工资也比这个稳当啊！”
小翠拉着她的手送出门口，强笑道：“妈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送走老人，小翠并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到好久好久，做出了无数的决定，又一一否决，直到泪水流干，12点的钟声响起才披衣走到阳台。
入口处，一辆车缓缓停下，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顾保安的劝阻，马克摇摇晃晃地想从横杠跨过，差点撞了上来。小翠拿起钥匙飞奔出去，在楼下的花园截住他，他努力睁着眼睛辨清眼前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酒气混杂着不知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让她几乎难以呼吸，她心头一软，揽着他柔声道：“快走，咱们回家。”
两人踉踉跄跄回到家里，他往沙发上一扑，扯着衬衣直嚷嚷，“难受死了，老婆快来给我抱。”
小翠为他解开衣服，用热毛巾擦身体，他丢开毛巾，大手一伸，把她死死扣入怀中，声音近乎呜咽，“老婆，我好爱你，我怕，我怕你嫌弃我，我一无是处，什么事都做不好！”
小翠微微一怔，突然放下一切，以真正老婆的心情和身份轻轻拍着他的背，哽咽道：“我怎么会嫌你呢，你对我这么好！”她吻上他的脸颊，“今天我去店里找你，发现店还没开张，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连连摇头，迷离的目光中有一丝哀伤，“老婆，你放心，我很快就有办法了。”
小翠定定看进他的眼睛，“老公，请你别瞒我，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在她明亮的目光中，他的慌乱几乎无所遁形，“是这样，本来我在厂里有熟人，直接跟他联系出货，没想到昨天他打电话来，说总公司正在查，要按照正常途径来办，先付三十万保证金才能出，我付了保证金就没钱进货，店根本没办法开张，这两天我到处在跑……”
话还没说完，小翠已经起身，走到书房拿了一个赭红的本子出来，微笑道：“我的钱给奶奶治病都花光了，明天我们去银行用房子抵押贷款，贷三十万绝对没问题。”
马克愣住了，突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汩汩而出，“我不能要，我一定有办法！”
小翠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发，轻柔道：“老公，我也知道，晴和人宁愿每天吃腌菜也要把钱省下来买高档衣服，名牌服饰一定有市场。我们努力一点，快些把贷款还上不就行了！”
她忽而深深叹息，“老公，我们是一家人啊！”
马克以近乎恐怖的神情掀开她衣服，用炽热的吻烙遍她的全身。在排山倒海的快乐中，两人不停诉说着爱的誓言，月光迷乱，撒了满地的银霜白雪，风渐渐呜咽起来，卷起窗帘，重重打在落地窗上，仿佛要惊破谁的美梦。
贷款的事情非常顺利，货一到，服装店马上开张，马克如上弦的钟，走得浑身是劲。即使请了个小妹做事，他每天仍是第一个到步行街开门，最后一个落闸，每一天都盘点清楚。
开业第一天做了个开门红，收入近万元，后来的每天也都有几千元的收入，两人在家算着帐，都兴奋不已，按这样的营业额做下去，不但很快就能还完贷款，如果找到合适的地方，还能开个分店，扩大影响。
看到马克这么积极，小翠总算放下心来，心疼他工作辛苦，她每天用瓦罐煲好各种各样的滋补汤等他回来喝，马克知道她喜欢吃甜点，回来也经常带些回来，晚上两人窝在一起，你喝汤我吃点心，时不时相视一笑。每当这个时候，小翠就会有种错觉，仿佛她算错了人心人性，而他们已经认识许久，甚至前世就已结下这段美好姻缘。
过了两个星期，公司里突然出了事，一个猎头公司拿着完整的资料在研发部挖走了一整批员工，包括两个高层管理人员，公司运作受到很大影响，研发的项目停摆不说，受到这个消息影响，其他各个部门也是人心惶惶。
方副总接到董事长命令彻查此事，因为资料是从人事部流出来，人事部职员首当其冲被召去问话，在玲玲当场拍着胸膛的保证下，小翠得以豁免，在自己的小写字间等待结果。
因为问心无愧，小翠还是忙于工作，埋头把那些被挖走员工的档案整理出来。玲玲从方副总办公室回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骂道：“什么东西，拿根鸡毛当令箭，老娘大不了不干了！”
小翠轻声道：“玲玲姐，别生气，公司受了这么大损失，查清楚是应该的。”
玲玲深深叹了口气，“你每次都为别人着想，真拿你没办法。你先忙，我还要进去帮方副总问问题。”
一会，全人事部的员工都问到了，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大家暗地里骂骂咧咧，有的甚至当面投诉，“林小翠最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资料，而且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最后才走，为什么你们不怀疑她！”
快下班时，玲玲又跑下来，愁眉苦脸道：“小翠，方副总叫你去一趟，你自己小心，方副总说你是我亲信，要我避开。”
小翠连忙把手里的事情放下，上楼到方副总的办公室里，方副总和一个高层正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微笑着要她坐下，问道：“小翠，不好意思，请你配合一下。请问上个星期五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走？”
小翠茫然点头，“是啊，那天我加班做报表。”
“那你有没有发邮件？”
“没有！”
方副总和那男子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那男子冷冷道：“林小翠，我们发现你的邮箱星期五晚上七点半发了封邮件到一个地址，而这个地址刚好就是猎头公司的邮箱，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有这种巧合？”
小翠脑中轰隆作响，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没有发过任何邮件！”
方副总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小翠，你已是公司的老员工，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追求享受没人怪你，怎么能出卖公司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呢！你这些年的勤恳我们都有目共睹，不想搞得那么僵，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你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吧！”
小翠还想再说，见那人冷冷的目光如剑如刀，到底没说出什么来，默默站起来，下意识地抬起左脚，又抬起右脚……茫然间，她已走出门外。
她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句话要说。
“我的邮箱玲玲也知道密码！”
她按下电梯，那门在她面前打开，把她刚丰腴一些的身体吞了进去。办公室里人声鼎沸，大家笑声中恍然有了不同的意味，见到她，那笑声仿佛被人拦腰斩断，停得干脆利索。
她昂首挺胸走进自己的写字间，坐下来做完手头的最后一点事情，细细整理好桌面，拿出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小罐茶叶，一条手帕，一个绑头发的皮筋，一件外衣，把东西装进一个纸袋，轻轻提起来，走到门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工作了多年的地方，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猛然回头就走。
她的身后，人声鼎沸，笑声骤起。
走出公司，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突然有种放松的心情，第一次这么早下班，感觉还真不错。她径直朝的士停靠站走去，脚步越来越急，最后简直奔跑起来，她从没有这么渴望见到马克，从没有这么渴望投到他的怀中，看着他温暖的眼睛，静静微笑。
难道不该笑么，这个局如此拙劣可笑，偏生玲玲就如了愿。而她早就知道，从她遇到那“钻石王老五”开始，玲玲成天冷嘲热讽，哪里容得下她，要等到今天才发难，还真是自己的幸运！
的士很快到了步行街，她连找的零钱都没要就跑了下来，高跟鞋咚咚敲在地上，仿佛欢乐的锣鼓。当马克的店出现眼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克所说生意兴隆的店里，竟落着重重的闸。
她走进左边那家店，那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撇了撇嘴，“做什么鬼生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家今天一天都没开！”
当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出“您拨的电话已停机”时，她飞快地打了辆车回到贵族花园，家里空空荡荡，马克的东西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家里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她克制住痛哭的冲动，又赶到他父母亲住的老城区。那栋房子上写着许多大大的“拆”字，用□□画着圈，她找到一个正在搬东西的老人问，那老人带着古怪的神色看着她，没好气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姓马的，倒是前些天有人租了楼上一阵子，我当哪个神经病，房子要拆了还往这里租！”
“那家人呢？”她听出声音里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老人嗤笑一声，“还等你，说是租了，这里根本没人来住，肯定是一群骗子！”
她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夜幕已沉沉落了下来，天上半点星都没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已近秋天，夜风渐冷，走在街头不由得一阵阵颤栗，她抬头看着满街的霓虹，五彩斑斓中，眼前一片模糊，才知道，泪水遮住了视线，世界还原出本来的面目。
她又拦了辆车，对那司机只了“连环街”三个字，便打开车窗，任凭那冷风如刀，割在自己脸上心上。
五月吧门口还没有什么车，她在迎宾小姐引领下走进去，言明找经理问一点事。很快，一个笑容满面的微胖男子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男子笑容一收，酸溜溜道：“这位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你男朋友没跟你来吗？”
“男朋友？”小翠皱着眉看着他。
“是啊，那天你一个人来，我正要跟你介绍对象，你男朋友拦住我，告诉我你们俩吵架，要我把人带走。怎么，你们今天又吵架了？”
小翠拔腿就跑，把经理的喊声远远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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