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陵江案（二）
小刘婶满身泥土，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林睢。他看了看自己，疑惑道：“莫非是我长的很吓人？”
林睢只感觉手腕一热，少年举起他的手腕，将宽大的青袖往上堆了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来。
那小臂上赫然有一道黑色的环形纹路，诡谲奇异，像是一条细细的毒蛇，死死缠绕而上。
林睢的瞳孔微微放大，熟悉的印记让尘封已久的记忆破土而出，带来一种沉闷的钝痛感。在他惊愕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风遥盯着那纹路的眼神越发暗沉。
小刘婶看见，惊声尖叫起来，竟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不少渔民闻声赶来，看了看被炸开的坟，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刘婶，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风遥将他的袖子拢下来，遮住了那一片纹路。
林睢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这位小刘婶的相公尸体恐有异变，我们来看时，坟里已经空了。”
这话一说，倒也没人再计较炸坟这事了，纷纷慌了手脚，一口一个“仙君，如何是好？”
林睢安抚道：“稍安勿躁，有我和这位道友一起，定然会彻查此事。”说着，他拍了拍风遥的肩膀。风遥睨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众人松了口气，四周全是坟头，阴森森的，顿觉这地方瘆人的狠，纷纷散去了。
“小刘婶！”小浅逆着人群，着急地上前去，回头看向人群：“快来帮忙！”
林睢正要走上前，泼皮就先一步跑过去，扶起小刘婶来，手还不安分地在她脸上摸了两把。
“你干嘛！”小浅大叫一声，一把推开泼皮。泼皮三角眼一倒，呸了一口，周围的人都有些愤慨，七嘴八舌的，他不敢惹事，夹着尾巴跑了。
最后，还是大家合伙把小刘婶抬回去的。
林睢对风遥道：“今夜，我还是莫要在人家借宿了，免得惹来祸端。”
风遥道：“我陪你一起。”
“不必了，可能会有些危险，你先……”他话还没说完，风遥就直接打断了他，“你身上还有傀印，我想，咱们两个相比，还是你更危险一些。”
林睢倍受打击。
等等。
林睢看了他几秒，才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傀印？”
傀印来源于控傀术，几乎只存在于五百年前的月璧国，现已绝迹，很少有人能认出。更重要的是，这是监察司明令禁止的邪术。
“书上写的。”风遥语调懒散，语气确实坦荡直率：“别误会啊，司主大人，藏宝阁里的正经书，我只是看看了解一下。”
林睢心道，我怎不知藏宝阁还有这等书？
子时。
林睢坐在岸边的枫树下，面前是停泊在江面的百余艘渔船，风遥躺在他身边，盯着一颗星子都没有的乌漆嘛黑的天空。
按照林睢的佛系作息时间，现在他已经躺在床上或者地上睡觉了。因此，他不由得有些困倦地点头。
风遥撑着胳膊，慢悠悠坐起身来，盯着波澜不惊的江面，“有东西来了。”
灼热的痛意丝丝缕缕地从小臂蔓延开来，林睢惊醒，是傀印被启动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的青黑色断肢从江水中爬出，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卵，黑云浮动，泄露月光，照在肢体反光的青黑鳞片上。那肢体上还有熟悉的黑色傀印，和林睢小臂上的一模一样。
小刘婶今天被吓晕，大概就是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印记，曾经出现在枕边人的尸体上。
林睢和风遥对视一眼，跟随它们向村子里走去。忽然，所有的残肢停下动作，齐齐地调转方向，朝两人聚集而来。
风遥眼疾手快地给他贴了一张匿影藏行符，拉住他的手，残肢找不到生人气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片刻后又继续向岸上里爬了。
“多谢。”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虎口有一颗浅浅的痣，煞是好看。
“最后一张匿影藏行符，司主大人可要牵好我的手。”风遥的语调是淡的，尾音上扬，听起来多了几分缱绻。
“我会的。”林睢朝他微微一笑。
断肢一路爬到了后山一处空地，突然四散开来，林睢躲避不及，被一条断臂撞到。
忽然，一张符贴了上去，那断臂燃烧起来，瞬间化成了灰烬。风遥看了那灰烬一眼，眼中满是厌恶和嫌弃。
“风遥，你怎么忽然动手了，那傀印……”
“别担心，我是绝灵体，傀印对我无效。”
林睢讶然，这种体质很是罕见，又称“道符绝缘”，控制系法术均无作用。
风遥若有若无地握紧了他的手，“你的傀印并非无法可破，只要杀了控傀者即可。”
林睢在心底叹道，只是怕不容易。
“风遥，它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只要是带着手的断肢都在这片空地上挖土，旁边已经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坑洼了。其余的断肢也都在山林或灌木中搜寻。
“这么多断肢，却没有头，倒是有趣。”风遥勾了勾唇，却没什么笑意。
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在找头。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他和风遥赶过去时，只见泼皮正连连后退，躲避着往身上爬的断臂残肢。林睢立刻拿出符箓来，却被风遥另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司主大人，”风遥的声音有些无奈，“您的傀印未除。”
那只手接过了朱砂符纸，甩腕一挥，满天黄符飘然，贴在了缠着他的残肢上，顿时火光冲天。
泼皮惊叫一声，原来是头发着了，瞬间燎到了领口，他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才将那火熄灭。
那符承的是离火，唯邪祟之气可燃，普通物什是燃不了的，更别提轻轻松松地灭掉。
林睢心起疑窦，便瞥见风遥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单手掐火诀的手势。他有些好笑，也没有拆穿。
更多的断肢朝这边聚拢过来，风遥控制着黄符贴在泼皮的身上，顿时，那些断肢便找不到方向了。
“这符？”林睢疑惑。
“是鬼符。”风遥道：“他已经隐去生人气息，变化为鬼气了。”
风遥这奇奇怪怪的符可真够多的。
看出他的不解，风遥道：“在下修的是妖鬼两道，自然精通。”
林睢没想到他修的并非正统仙道，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人界刮起了一场“妖鬼修”热潮，想必是因为风遥红枫居一战成名。
“大半夜的，你怎么出来了？”林睢专门叮嘱过渔民们，今夜恐有灾祸，莫要出门。
“这山里藏着值钱的宝物，凭什么你们能出来，我就不能出来？”泼皮打了打身上的灰土。
林睢道：“你怎知是宝物，不是索命的邪祟？”
那泼皮三角眼滴溜溜一转，也不吱声了。
“自然是因为有些荒谬的传闻。”风遥轻笑一声。
“什么荒谬，那肯定是真的！”泼皮瞪着眼睛叫嚷，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嘴，生怕他们知道的多点，跟自己抢宝物。
风遥慢悠悠道：“坊间传闻，杨陵死时，头发变成上好的锦缎，眼睛化作拳头大的夜明珠，血液成为无尽的金银，四肢化为法器，深藏于不阿山。”
“听着未免也太假了些。”林睢忍不住道：“这也能被骗？”
泼皮一听便着急起来，“我祖上曾记载，当年一战后，仙门使者前来，从不阿山带出无数白银法器。”
“就算是真的，都拿完了，你还找什么。”风遥扬了扬眉。
“还，还有锦缎和夜明珠啊。”泼皮仍然不想放弃自己的发财梦。
“当年，仙门使者前来，并不为寻宝，而是为杨陵殓尸。”林睢解释道：“你说的那些金银法器，乃是他灵袋内的遗物。”
泼皮听了果然大失所望，但他还是不愿放弃，便仗着鬼符的作用，四处走动查看。
“也不知，今夜那东西能不能找到头？”林睢不再管他，侧过头问风遥。
“大概不能吧。”风遥的目光扫过地上一片狼藉，道：“看这些坑的痕迹和深度，少说也挖了七八次，每次坑的位置都不同，只能说明，控傀者并不知道头的具体位置。”
三更一过，这些残肢纷纷回到了江里，林睢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去，很快到了江岸，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小臂上传来，要被拖拽入江中。
风遥立刻握紧他的手，才勉强停住步伐，江潮却陡然暴涨，开始翻起大浪，林睢察觉到傀印逐渐烧灼，控制力也越发强悍，干脆道：“我去江底看一看。”
“好。”风遥应了一声，却没有松手，直接足下用力一点，直接带他飞入江水中。
无数断肢沉落江底，各种鱼不停地吐着泡泡，林睢向下游去，忽然察觉到了不对，他拂去一片泥沙，厚重的棺椁一角出现在面前。
风遥将他拉到身后，轻轻挥了挥手，江水流动，卷走了其余泥沙，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八条巨大的铁链相交，死死地钉入地底，将棺椁困住，它上面画着诡谲的符纹，像是邪／教徒不知所谓的涂鸦。
风遥指了指棺椁，看向林睢，询问他是否要打开，林睢摇了摇头，指了指海面。
风遥会意，二人向上游，翻上一艘小渔船，到达了岸上。他又拾了些干柴火，掐了火诀，两人围着篝火将衣服烤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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