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九章：过夜（一）
“江见山，我们到底去哪？”
出了加油站，山月筋疲力尽，江见山骑着摩托车又步上了旅途。她靠在他的后背上瑟瑟发抖。
去哪？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从没考虑过，他只是想离开他所在的小镇。
山月见他不应，只好主动道：“我们去西藏吧。”
怎么这么突然？
江见山的车速慢了下来：“西藏？那里很远，路也不好走，离我们还有两千多公里呢。”
“……无所谓”山月沙哑的嗓音透过头盔传出来“你有所谓吗？”
“没有”江见山笑了一声“你想去我们就去，总比漫无目的地流浪好。”
有目的地的旅程才算是一段旅程，像他们现在这样一个劲儿地瞎跑，只能说是逃跑，私奔。
山月在心里捻着“私奔”这个词，不太舒服。她实在安静不下来，只过了几分钟，又开始了喋喋不休。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能独处的，也已经习惯了闭紧嘴巴的滋味，可面对江见山她真的有很多很多话题。
“你都了解多少西藏啊？”
“西藏？布达拉宫，文成公主，珠穆朗玛峰……”江见山想了三秒，轻轻问“你知道南迦巴瓦雪峰吗？”
山月眯了眯眼睛：“我想听你讲。”
江见山又笑了，他的声音碎裂在风中：“有幸翻到过关于它的拍摄视频，叫日照金山，传说见过它的人都会被神灵保佑。”
“日照金山”山月喃喃重复“是什么样的？”
江见山在脑海里努力回忆：“万丈光芒照出来，金色的光晕罩住整串的蜿蜒山脉，南迦巴瓦的穹顶连着天，在云雾迷蒙中若隐若现……”
这是视频里让人惊艳的场景，他一直没能忘记。
山月的脑海随着他唯美的描述构建起了一片神圣的雪山，金闪和白刃，冰雪与蓝天，这会是大自然怎样的鬼斧神工呢！
她嗤笑：“怎么办，你把我说心动了，我更想去西藏了，我想去看看日照金山。”
两千多公里，六千块钱，他们能走到哪？
“反正我们也没有目标，就去那吧。”
“南迦巴瓦？”
“嗯，西藏南迦巴瓦。”
两个孩子都确定好目的地了，两个大人还在争论不休。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澹台北蕴还没有回家，他挂断了杨慧玲不下五个电话。
澹台北蕴：“警察是警察，我们是我们，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我们得自己去找啊！”
江景天翻了个白眼：“你比警察还厉害？”
“你闭嘴！你儿子都成年了，要不是我女儿还是未成年，警察肯定不会帮我们找孩子。”
“你别在我家喊来喊去的，你怎么不敢对着你那继妻喊啊？再说你连车都没有，咋找孩子？”
“你你你！”澹台北蕴骂着骂着又卡壳了，听到后半句，他的脸烧了起来“你……不是有车吗……”
江景天克制住骂脏话的冲动：“不可能。”
“你真不打算找孩子？而且我可以出一半油费！”
其实江景天早在他几个小时的洗脑下心动了，他在警察局的反思一直环绕在他的脑海中，他是真的还欠儿子一个道歉。
而且他清楚江见山敏锐的性子，他更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如果可以让他看见他的父亲在努力找他，说不定他们父子才有机会和解。
澹台北蕴见他不出声，知道事情多半成了：“实在不行，我把油费全出了也行！”
“得了吧，你还是只出一半吧”江景天按按眉头“收拾一下，明天早晨找警方再确认一下位置就走，现在去找相当于大海捞针，谁知道这两个聪明蛋会怎么绕路线躲警察监控。”
澹台北蕴赶紧点头：“我回家准备去。”
少不了和杨慧玲的一场恶战，澹台北蕴光是想想就头晕眼花。
确实是两个聪明蛋。
江见山看着满格的油量显示，内心底气十足。
他没有按大路走，而是谨慎地又绕了一圈山路，驶向了郊区。
他们得横越泸州跨越四川，只要出了四川他和山月才可以安心上高速。
“天好黑。”
山月百无聊赖。
江见山回头看了她一眼，车速不自觉又调快了一档：“快了，你把自己裹紧别着凉。”
“快了？这是你说的第五遍‘快了’，可我真的好累好饿好困。”
“我太担心了，所以就多绕了一大圈”江见山歉意道“很难受吗？对不起，今天太急着赶路了，没照顾好你。”
说的比她爹还爹。
山月嘟嘴：“天天这么客气官方，我他妈都跟着你流离失所了，结果每次听你说话还是像咱俩是拼车的陌生人。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对不起？”
“你不喜欢听我老说对不起？”江见山声音小了不少“那我以后不对你说了。”
还委屈上了。
山月笑逐颜开：“那你别说了呗。”
方才加油站的不愉快她忘的差不多了，这幅身体早在和潘格待在一起的四年里就残破了，对于这种事情她总是选择性失忆。
江见山想要歪头看她，结果两人厚重的头盔撞在了一起，山月又哈哈大笑：“喂，你好好骑车行不？”
江见山也笑了，他拧把的手被冻的僵硬，面上却笑的灿烂。还好还好，加油站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山月。
可为什么没有影响到她呢？是因为被迫习惯了吗？
笑着笑着，他又笑不出来了。
“山月，你还好吗？”
他是不是不该这么问？江见山心头一紧。
澹台山月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可她依然笑容未减：“嘁，如果你能让我现在就躺在床上，我可能会更好。”
这一次江见山没有接住话把，他加快了车速，眼睛盯住浓稠的黑夜。
嘴里哈出的气附着在头盔上，顿时一层薄雾，他只好屏住呼吸等雾气散出。
寂静了一会，山月欣喜的声音传了出来：“江见山！我看到了一栋小洋楼！”
江见山抬眼。
未知的树林间，一幢白色的阁楼分外显眼，万里高空外的月亮给它打下阴影，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见山只感受到了阴森。
他将车速降了下来，叮嘱山月：“我们只是过来过夜，其他什么也不要干。我带了食物和水，是在加油站买的，够咱们吃了。”
“可现在是法制社会耶”山月毫无防备摘下头盔，结果冷风把她脸都吹皱了。
江见山：“我们得住近一些。”
山月搓搓手：“干脆住一间得了。”
“不行！”江见山喊的着急，一股热气糊上头盔。
山月看不见他红成一团的脸颊：“……老古董。”
摩托车一骑绝尘，很快驶近阁楼，阁楼里还亮着暖黄色的灯。
从车上下来，江见山也取下头盔，怀里还揣着两袋方便面和饼子，山月抢过矿泉水，拧开一瓶就往嘴里灌。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蹑手蹑脚走近大门。
山月清了清嗓子，按下门铃：“有人吗有人吗？”
她的声贝并不高，可还是突兀在了夜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山月又多敲了几下门。
终于走路的哒哒声渐渐接近，里面的人似乎很急躁，连猫眼也没看就拉开了门。
是一个三四十的女人。
江见山抢先一步张了嘴，他害怕山月控制不住机关枪一样的嘴巴：“您好，我们是兄妹，来投奔亲戚，结果在这里迷路了。请问可以在您家留夜吗？”
说着提前对好的兄妹台词，他的手心沁出了汗。
“当然可以，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外面那么冷，快请进快请进。”女人的脸上突然堆满笑容，与自己刻薄的长相格格不入。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山月和江见山对视一眼，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突然又不想住了”山月耸了耸肩，扭头就要开溜“这深山老林的风景挺好，我们探险走吧。”
这话说的把人当猴耍。
江见山尴尬不已，可外面真的太冷了，毕竟是郊区不是城市，寒风凛凛，他们会冻死在外面。
女人的表情僵住，可嘴上还在盛情邀请：“你这小姑娘，这零下的天气，你们住外面一夜不得冻坏？别人探险都在六七月，你怎么还在一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探险’啊。快进来吧，我不是坏人。”
江见山一把捞住山月的胳膊：“可你会冻坏的。”
山月正犹豫，她一眼撇见江见山后背的小包包，里面装着她的榔头。
正巧狂风骤起，卷拂而过，她本就乱糟糟的短发更是被吹的一点型也没有了。她呸了一口嘴里的沙子：“草，算了算了，快进快进。”
起码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啊。
小阁楼内部装饰的有些惨白，不过也挺符合独居女性的。
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被分到了极近的房间，山月看见对门的江见山，心里有了几分慰藉。
“你们喝水吗？”
女人在客厅呼唤二人。
山月晃着矿泉水走了过来：“不用，但我们得煮泡面。”
女人睨向江见山放在桌子上的两袋泡面：“哦，白象啊，我儿子也很喜欢吃。”
“你儿子多大”山月随意问了一句。
“十岁了”女人目光温柔。
山月看见这样一双眼睛，警惕心不觉放松了不少：“喔挺好的，你老公呢？”
“死掉了，我只有儿子。”
“那可太惨了”山月呃了半晌“真的很惨。”
她实在不会安慰人。
女人倒也没有为难她，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来帮你煮吧？”
“不用，光泡就行，我太饿了，懒得等”山月防备心又突破新高。
单亲妈妈点点头：“你自己来烧水吧，我帮你们拿碗。”
怎么就习惯性的拿了袋装？山月在心底冲江见山做了个鄙视的鬼脸。
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配合，山月反而有点自我怀疑，她和江见山会不会太谨慎了？
面很快泡好了，在卧室铺好床的江见山也走进餐厅，香喷喷的味道太勾人心魂了。他礼貌的冲单亲妈妈扬起一个笑脸：“谢谢你。”
山月吹了吹筷子上冒热气的面：“你下次买桶装的，不然还得洗碗。”
女人没出声，她微笑坐在他们对面，静静看着两人进食。
这样直勾勾的眼神谁受得了啊，山月看向女人：“我们吃饭其实也不好看。”
她说罢就停止了进食，与女人对视。
过了大概两分钟，单亲妈妈终于站起身来，面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记得喝汤。”
江见山观察着房间的布局，没察觉到对方审视的眼神。
这栋房子很不对劲。
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呢？
餐桌旁边挂着巨大的《带着珍珠耳环的女人》，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的回眸一笑多了一分诡秘。
密林里的别墅。
光是陈述它位置的这句话就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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