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院中古松树阴下，难得闲暇的秋奈颇有兴致的投喂清泉中游鱼，随着鱼食的洒落，火红宽大的尾鳍甩出细碎的水花。
虽然已经进入初春了，但天气也没有太大的回暖，这几尾红鲤也不知道保宪从哪里特意找出来的，脸上挂满了笑却强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她解释道。
“既然父亲准备了‘惊喜’，身为人子的我又怎么能不紧随父亲的脚步呢。”那孩子咧着笑，像极了年轻时的忠行，“这就是我给母亲准备的‘惊喜’！”
“……惊喜吗？”秋奈不知想到什么，小声喃喃道。
望着绚烂如水中之火一般的互相抢食锦鲤，心中的情绪稍得安宁，她不由抿唇一笑，秀美苍白的脸在水光映衬下终于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斜后方的侍女看到主母许久微露的笑颜，此刻终于宽心了些。
阿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向温柔和善的夫人终日困在房子郁郁寡欢，一直侍奉着她的自己也格外担心。
不过，最近贺茂大人快要回来了，夫人的脸色也逐渐好转起来，今日甚至出门来到院子里逗鱼。
能看到夫人开心起来，真的是太好了。
阿定感慨万千，虽然不知道夫人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但她已经对这个“惊喜”备升好感了。
初春的风依旧透着凉意，虽然照着阳光，但依旧能感到冬日还未散尽的寒，喂完手中的鱼食后，阿定体贴的送上外袷，以防夫人受凉。
屋外还是太冷了，秋奈最近心力憔悴，身体也不太好，两人正打算会屋内去时，管家匆匆从廊下走来。
“夫，夫人，大人他回来了……”
秋奈愣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情绪，但惊喜的笑意还是控制不住的呈现在脸上，“哎呀，居然提前回来了吗？”
“旦那[1]现在到哪了？”
“在，在门口，但是……”
秋田的嗫喏着咽下后面的话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主母说起。
明明这些年都是如此恩爱的夫妻，为什么今日贺茂大人要，要带回来……唉！
丈夫回来的喜悦让秋奈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秋田管家的未尽之言，阿定隐有所感，但还不等她问清，夫人就快步朝门口走去。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阿定跟在夫人身后沉思道，如果贺茂大人真的做出了让夫人伤心的事，她绝对会让他感到后悔的！侍女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狠。
然而这一想法在见到贺茂大人身边那个小姑娘时瞬间化为了惊愕。
旁人或许不知，但从小就伴随夫人身侧的阿定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位少女的面容同夫人幼时竟有七分相似。
只是夫人为人母后更加温婉淡雅，需要细品才能察觉其动人，而少女容颜带着咄咄逼人的精美，一眼即永恒，夺目至极。
若是不了解的人下意识便会认为两人完全不同，但熟悉之人只要仔细打量一番就很容易看出两人眉眼间格外的相似。
面对如此形似的眉眼，阿定实在难以心生怨恨。
她下意识望向自己的主人，此刻秋奈秀美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不可置信的捂着嘴，紧紧盯着略显局促的少女。
不是她想象中的不解茫然，而是一种，她难以理解的。
失而复得的狂喜。
…………
……
牛车停在那座古老的宅邸前，对喻舟而言熟悉又陌生，她清楚的记得其中的一砖一瓦，但也确实是真正意义上踏足与此。
原本平稳的心境此刻竟然有些不宁静，喻舟不自觉的扣着脖间的吊坠，试图缓解。
“别怕。”父亲温和的抚上她的头，眉眼温和，“这里，是你的家。”
他伸出手，将她拉入了家里。
一位面容秀美却苍白单薄的妇人被侍女搀扶着，颤抖着看着她，喻舟一下子呆愣在了原地。
她噙着泪，不可置信般朝喻舟伸手，带着凉意的手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
秋奈用仿佛幻梦般的语气，小心的生怕惊醒来之不易的美梦，“……悠，是，是我的悠吗？”
手指冰凉，应该在寒风中站立了好一会儿，喻舟下意识分析到，似乎察觉到手上不属于自己的热意，像是怕冻伤她一般下意识缩回握住。
敏锐的动态视力让喻舟清晰察觉到女人被握住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她抬眸，落入的是一双含着泪却温柔的凝视着她的眼，这一刻，喻舟感到一种与父亲相似又不相似的爱。
——那是，来自于一位母亲最直观的爱
“是的，母亲，我是悠。”这一刻，她承认了名为“贺茂悠”的身份。
喻舟抬手拭去女人眼角的泪花，她带着浅笑，上前轻抱住母亲，轻声道。
“我回来了。”
秋奈半蹲下身，捂热的手重新放在少女的脸上，她带着泪却含着笑，回应道，“欢迎回家。”
长达十二年的梦，终于迎来了现实。
她终于，得偿所愿。
…………
……
在前往正厅的路上，喻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应母亲自己不冷，她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不停努力想要找话题而显得絮絮叨叨的女人。
“你看，这棵古松是这座院子刚刚建起时就长在那的，连你父亲幼时也在这棵树下玩耍过，悠，你觉得——”秋奈看着握住自己的幼小的手，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孩子的手像一个暖炉般，柔软却不容置疑在大人冰凉的掌心肆意传播着热量，仿佛在向她宣告着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母亲拉住我。”梦境和现实仿佛重叠一般，她的小悠浅笑着拉住自己的手，孩子细软的声线缓缓道，“拉住了，就不会走丢了。”
“嗯。”
喻舟感到手上传来的回握，在听到头顶的答应后，笑容愈发柔软。
贺茂忠行走在身后，看着不再紧绷不安的妻子。
他就知道，悠会处理好的，虽然这孩子一开始也是这样紧张，但只要产生认同后，在接受到爱意后她会妥善的给予回馈，即使这种回馈格外稚嫩，但对于在意的人而言却是无比珍贵的宝物啊。
穿过极具物哀特色的枯木石庭院，惊鹿旁的清泉中流过几缕艳红，带着格格不入的生机，贺茂忠行自然也瞥见了那些红鲤，轻轻咦了一声。
“旦那？”秋奈顺着丈夫的目光望去，看见刚刚喂食过的红鲤，浅笑着解释道，“那些锦鲤呀，是保宪那个孩子不知道从哪找过来的，难为他了。”
“的确难为他了。”
贺茂忠行看着明显带着神明气息的红鲤，感叹道，“这些红鲤因该是伊势神宫前饲养的，估计是保宪为了你的身体特意去求的。”
秋奈一时呆愣住了。
原来这些天，那孩子早出晚归是为了自己啊。
她看着自己明显苍白的手，细瘦纤弱的仿佛白骨一般，这些天的伤心，保宪都看在眼里啊，难怪他会去求红鲤。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让孩子担心了。
新月似的眉轻轻蹙起，不过很快又舒缓下去，悠已经回来了，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们担心了！
“那得备上薄礼好好感谢神宫才是。”秋奈打起精神，轻声提议道。
看到妻子彻底解开郁结，那双被悲痛笼罩的双眸终于恢复往日神采，贺茂忠行也不由露出笑来，点头同意秋奈的提议。
不过，他望着紧盯着红鲤不放的女儿，凤眸掠过釉蓝色的吊坠，看向清池。
神宫啊，的确要带着悠去好好拜访一番呀。
关于悠的体质和那颗白珠，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贺茂忠行这般沉思着，没有注意到喻舟正痴痴的望着红鲤，口中不断吞咽。
喻舟从第一眼看到池水中的红鲤时，心中就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
——吃掉它！
除了使用力量过度后产生的来自灵魂的饥饿，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渴望某种食物。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系统幽蓝色的版面不断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警告！接触特殊物品——“神明贡品·红鲤”，即将触发特殊效果！】
【警告！特殊效果触发——玩家饥饿感增加。】
【警告！饥饿感过高，种族特性“吞噬”即将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喻舟虽然看不见面板，但不断翻滚的食欲也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急忙松开牵住母亲的手，转身朝后退去。
先远离那些奇怪的鲤鱼再说。
在喻舟松开手的一瞬间，两人都注意到了脸色大变的少女，似乎强忍着什么一般，原本白皙的脸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她双手按住腹部像是要遏制什么。
秋奈不由上前一步，面色也跟着担忧起来，着急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喻舟咬着唇，食欲让她遏制不住的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她低头不语，垂下的发丝遮住翻滚着恶欲的眼神，不想吓到担心着她的母亲。
没有办法了！
找好遮蔽的角度，喻舟低声控制着细小的风刃，在最为隐蔽的大腿柔软的肉上狠狠划过，血液瞬间涌出。
划破血肉的痛让她稍稍清醒，喻舟勾着被咬的惨白的唇，努力笑着说道，“没事母亲，我……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
秋奈看着她惨白的脸刚想说什么，骤然瞥见她白色外衣上渗出的血渍，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母亲，我听父亲说已经备好了我的房间。”喻舟紧紧握住衣物，她隐约绝的自己的身体似乎要有变化了，“可以，可以，告诉我，呼，在哪吗？”
她硬撑着说完，眼神已经开始恍惚。
秋奈看着摇摇欲坠的孩子，下意识说出自己昨日整理好的房间，“这条路走下去，右转第三间就是，等……”
还不等秋奈说完，那个看起来接近昏倒的孩子，一瞬间飞奔出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贺茂忠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瞥见那道背影似乎带着一团鲜红。
“悠她受伤了！？”
“咳咳咳！”
秋奈急忙打断丈夫的猜想，带着嗔意瞥了一眼，“你就别乱猜了。”她回头看向阿定，轻声吩咐道，“阿定去把我房里红木盒子里的东西给小悠送去，我去给她热碗蜜水。”
“哦，对了，再带个暖壶，这样会舒服一点。”
秋奈说完匆匆行礼带着阿定离开了，独留贺茂忠行一人茫然。
等等，秋奈的红木盒子里不是……咳！他，他还是先去找保宪聊聊他即将出现的妹妹的事吧。
不过，那个房间的位置怎么这么熟悉呢？
总感觉有些不好的预感。
多年以后，贺茂忠行才知道，那预感是来自被猪拱了白菜的老父亲的悲痛。
而且，那头狐狸猪拱自家水灵灵小白菜的最开始的机会，居然还是自己提供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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