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火苗在这处空间不断跳跃，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被灼烧而尽，格外燥热。
少年的灵体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喻舟面前，雪色狩衣包裹着的狐狸似的少年，自天际落下，在这连绵火海中如同一抹翩迁的月色。
喻舟：……
这谁？
……出场方式挺风骚啊。
但是此刻，并不是追根叙底的好时候，虽然开始的时候附加了【抗火炎性】的buff，但依旧被这翻腾的热气烘烧的有些不适，更别提那什么也没有加持的幼童了。
此刻的梅敌视的看着那漂浮着的少年的灵体，如果不是喻舟还在身侧的话，他像是要把晴明拆吃入腹。
晴明微笑着，似乎没有感觉到怨灵快要溢出的嫌恶般，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在火光中安静伫立的少女。
她的面容一如之前匆匆一瞥时惊艳，少年暗自想到，只不过……
晴明注意到少女破损的衣物和杂乱的似乎被匆匆削去的乌发，完全不同于平安京的贵女们，永远精致，华美。
但她平静的站在那里，无需华服点缀，无需妆发修饰，她本身就是无比耀眼的存在。
——瑰严，璀璨如神明，却又凉薄如霜，在掌中一触及逝。
“看什么看！”嘶哑的童音有些尖锐的响起，梅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阴阳师拖进来。
打扰自己和小小鸟的会面不说，还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她。
我要挖了他的眼睛！杀了他！扯碎他！
翻涌的情绪在怨灵心中不断发酵，但又因为在她身边，不敢表现出来。
年轻的阴阳师眯了眯眼，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与踟蹰，嘴角勾起，悠悠道，“当然是——看眼前人啊。”
语毕，还轻轻朝面前的容色清冷的少女勾唇一笑。
在喻舟看不见的地方，浓郁的快要滴墨的黑气紧紧缠绕在晴明的灵体外，暴怒的要把这个挑衅者给撕碎。
晴明：哎呀，好像有些挑衅过头了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手上的掐诀的动作丝毫不慌，自从和那个躯体断开联系后，力量就不断回复，甚至他还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真正的躯体所在。
更何况，“在这里，你也无法完全发挥力量吧。”晴明在挥散去最后一道黑雾后，悠悠的对着那被戳破事实后愤恨不已的怨灵笑道。
幼童藏匿与阴影中的诡异双瞳怨恨的看着那个不断挑衅的阴阳师，恐怖的血痕从眼角处蔓延开来，消散的黑气再次聚拢，甚至比刚刚的更加浓郁。
“够了！”一只素白的手掐上黑雾。
瞬间，那黑雾如积雪遇火般瞬间消融。
喻舟打散黑雾后，微带不虞的看了一眼被撞破后有些惊慌的幼童，道，“不许。”
看着逐渐自闭的怨灵，晴明略带兴味的收起灵决，嘴角勾起，刚想开口道，“你……”
话音刚起，一张绮丽清冷的脸就靠近到他眼前。
他们的脸凑的如此近，乌的发，白的肤，以及那艳色的唇，因为靠近，在晴明眼中显得如此清晰。
鼻息间尽是少女那清冽的雪梅香味，胸膛处似有什么再次杂乱无序起来。
明明链接已经断开了，为什么……
稍显稚嫩青涩的脸上闪露出一丝茫然，他不自觉按住那完全不似往常一般的心脏处。
少女红唇轻启，拉过他纷乱的神思，她看着晴明那自带飞红是双眼，微微吐出两字。
“别骚。”
晴明：……
…………
……
在阻止了两人再次内讧后，喻舟满意的拍了拍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出去，火都快烧到身上了，还暗搓搓的搞小动作！？
当我看不见吗！
看着不说话，似乎知道自己错了的两人，喻舟颇感安慰。
这才对么。
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嘛。
就在此时，被烈火焚烧下的屋梁摇摇欲坠，些许木屑燃着火星坠下。
“小心。”
在拉开梅躲过突然炸裂的火星后，喻舟眉头微皱，看着快要坚持不住的房屋，也不管两人此刻搞什么心眼了。
一手拉住幼童就要朝外走去，至于另一个，刚刚她清晰的看见一个火星直接从他半透明的躯体里穿过，一看就知道自己上手也没法拉住。
喻舟盯着的时间有些长，晴明微微翘起的眼尾带着飞红，朝她回应似的眨了眨眼。
仿佛被电到似的，她木然转头大步朝大门处走去。
……啧，小狐狸。
怨灵在被握住双手后就茫然的顺着喻舟的力道走去。
少女的双手白嫩而柔软，袖口微带着梅香，似乎是和他在外界的躯体呆久了而沾染上的，想到这，梅的眼眸微暗。
这残留的梅香简直就像她被他标记了一样，如同野兽圈定地盘一般，她也被牢牢圈定了。
不如，继续缠住她，让这小小鸟彻底成为“笼中鸟”，成为他的“笼中鸟”。
但是，紧紧拉着他的手是如此干净温暖，与他黝黑布满扭曲的伤口的手不同。
那是妄念，是不可得，是他不该污染的纯白。
梅安静的看着喻舟的背影，慢慢的将那些翻涌的暗念按下，又恢复了那乖巧无害的模样。
灵体安静的跟在，或者说，飘在他们身后，透彻的眼清晰的照应出怨灵扭曲阴暗的欲|望，和他意想不到的克制。
这可真是有意思啊，晴明微微笑着想到。
他下意识的想掏出随身的扇子遮住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掏了空，修长的手无措的虚握了一下。
蝠扇此刻应该是在本体处，并不能随灵体出现。
狐狸眼微微眯起，果然，灵体还是不太方便啊。
还是要尽快找回躯体啊。
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不知为何，隐约有丝不快呢。
…………
……
屋子不大，不一会就走到了门口。
火舌肆虐时，这扇门不知何时竟又关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喻舟看着紧闭的大门无畏的想到，我能踹开它一次，就能踹开第二次！
她将梅安放在一边，并示意晴明退后。
在那一魂一怨灵惊愕的目光中，喻舟足部再次发力，一瞬间，他们竟听到了破风声。
巨大的一声炸响在脚接触大门时爆出，这不是常人能有的力量，一般而言，在这力道下的门早已飞出几丈开外了。
但是，那扇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受到冲击一般。
看着毫无开启迹象的大门，喻舟微谔，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就在她看着大门略感烦躁时，骤然灵光一闪。
等等，穿透物体！
喻舟双眼微亮，转头朝晴明望去。
仿佛察觉了她的想法，晴明有些抱歉的朝她摇了摇头，“抱歉，此地仿佛有约束般，我也无法穿过。”
像是演示一般，少年抬起手朝边上的墙壁按去，原本可以穿透物体的手此刻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膜给牢牢挡住。
火舌在身后肆虐，周围的环境越发燥热，即使是她精心布置了一番，火焰也在慢慢逼近。
她有buff在身，而灵体似乎无畏火焰，除了无法出去外，他们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但梅不一样，不知为何，在这火焰面前他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般。
等等，她一把抓过幼童。
明明身处无火地带，他的手臂和小腿出逐渐出现焦黑的印记。
——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不断烧灼着他一般。
她愕然的看着焦黑不断扩散的幼童，他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血泪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个屋子从来困住的不是你们。”
“是我啊。”
伴随着嘶哑的声音，火焰似附和般骤然猛烈，原本布置的隔离带此刻岌岌可危。
幼童的身躯越发趋于焦炭，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与血泪混杂着，显得如此可怖与……绝望。
“对不起。”他嗫喏着抱歉道，“拖累你看到这一幕了。”
火焰疯狂的烧灼着幼童的身体，他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焦炭。
疼痛终于超出他能忍受的阙值，幼小的身躯逐渐蜷曲，疼痛让他不断颤抖，但他仍然断断续续的说着抱歉。
喻舟：……
或许只要坚持到这场大火烧尽眼前幼童的“生命”，他们就能走出这个屋子。
她清楚地明白，即使眼前这个孩子“死去”，她的梅也不会有事，这只是一场旧事重现罢了。
是的，一场重现。
“该死！”
在低哑的抱歉声中，这道女声显得格外显目，晴明侧目看去，少女带着他看不清的复杂情绪朝那孩子走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越想越生气，不知为何，就是生气。
她越想，脚步越快，可看到那蜷缩这说着抱歉的孩子，莫名的只剩下无奈了。
“起来。”少女清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被灼烧的神志不清的幼童继续说着抱歉，没有反应。
“去开门。”
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语，他惊慌的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否定，“不，不行，开不了……开不”
话未说完，就被喻舟直接打断。
“你开过那扇门吗？”
“你试过吗？”
“不试试，怎么清楚开不了。”
接二连三的问题直冲他混沌的大脑，恍惚间，他像是回到那时被火灼烧的时候。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如此高巍，如此厚重，如此遥不可及。
没办法的，开不了的，门是开不了的。
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所以，直到最后，直到他死去，那扇门依旧如此牢固，紧紧锁死。
“为什么不试试呢？”少女的声音隐约传来。
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看着已经模糊不清的屋顶，轻轻问着自己。
“试试吧。”这是少女的声音。
“……试试吧。”嘶哑的声音细微的从喉底传出，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慢慢撑起疼痛的几近麻木的身躯，摇摇晃晃的朝那扇高巍紧闭的门移动。
跌倒，爬起，跌倒，爬起……
短短的几步路，他爬起了数不清的次数。
可那又如何，说不清的执念让他一次有一次的挣扎着靠近。
腿部彻底失去力气，那就用手臂支撑着前进；连手也彻底报废，那就翻滚扭动，不断移动。
火光中，幼童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喻舟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即使看他摔倒，即使他的四肢彻底化为焦炭，她也没有给予任何助力。
这是他的路，他得自己走，即使是爬，即使毫无尊严的扭动，这也是需要他自己完成的路。
…………
……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不断的拖地摩擦，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与碳色坏死的肌肤交杂，黑色与血色在身后延长了一道痛苦的痕迹。
直到门前。
他茫然的看着那扇高巍厚重的大门，说不清的恐惧骤然产生。
不可以……开不了……不……开不……没用……
杂乱而畏惧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纷乱出现，一手之隔的门此刻如此庞大怪异。
晴明看着不断颤抖抗拒的幼童，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叹息什么。
少女突然从他身边走过，蹲在那焦黑的身影旁，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她只是安静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试试呢？”
少女浅淡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此刻如遭雷击般让他一愣，幼童下意识抬头就要反驳，一片带着梅香的柔白轻柔的落在他的眼上。
模糊不清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少女的身影，也不知道，在她说出那句话，插入他的路后。
那些因他丧命的怨念与遗留在梅树下的残魂，一股脑的全缠绕到她的身上去了。
这是，破坏规则的惩罚。
清浅的梅香让幼童混沌的大脑稍稍清明了一些，他看着如往日一般的门，不知为何，此刻竟不如往日般巍峨的无法撼动。
“……那就试试吧。”低哑的声音从喉咙底下挤出，不知是在回应谁的话语。
他垂头抵住那扇门。
没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一顶。
“吱——”
刺耳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
外界有些刺目的光直直的打在他呆愣的脸上，光亮刺激下，双瞳缩成一个细小的孔，甚至不受控制的泛起生理性眼泪，可他仍不愿闭眼。
清淡而又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
“你看。”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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