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送亲

　　姜城少主和丹阳县主的婚事最终还是定了下来。

　　皇帝之后又连续经了几场病，再度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把所有大臣吓了一跳，高座上这个枯瘦如柴的干瘪老人，当真是他们的君主？

　　皇帝重哼一声，在早朝上宣布了这场婚事，并亲点了几名大臣负责相关事宜。被点名的几个人相互望望，愁云满面地接了这差使。

　　如夫人为了爱女的出嫁忙得几乎每天沾不上凳子，到婚车出城的那日，万人空巷，十里红妆。

　　彼时姜城主曾和皇帝表示过可以让外孙久居京都，可是女子出嫁是大事，不能不回去祭拜祖宗，于是姜城主一声令下，姜城置办了隆重的迎亲队伍，将丹阳县主迎去姜城，往后若再想回京，全由她。

　　不过大家都不傻，仅听这话就觉得八成只是漂亮话，不一定作数的。

　　不是有句老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姜少主，那就是姜城的媳妇了，区区县主，怎能有常住京都的待遇？

　　在贵女建府这条规矩上，大越是在前朝的基础上缩减过的。

　　只有公主才有资格在成亲后出宫建府，其余贵女，哪怕是王爷家嫡生娇养的郡主也不能建专门的郡主府。丹阳县主因为这场赐婚被破格提了郡主，不过相比其他郡主她还是弱了一筹，建府居住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的母亲如夫人在萧王府里作威作福，当了十几年隐形的女主人。如夫人想让女儿变成正经的嫡女，封个名正言顺的郡主，那么只有两条路——

　　第一：把萧云琪挂在已逝的萧王妃名下，这是她绝对不肯做的；

　　第二：自己成为正室，女儿自然就成了嫡女。

　　然而第二点是她万万做不到的，她的嫡姐在家中两个男性的心里已经成了永恒的月光，但凡她敢有这样的意图，他们不会放过她。

　　最后，萧云琪只能不甘不愿地顶着丹阳郡主的名头进了姜家准备的大红花轿。

　　这天，萧云琪被打扮成了众人口中最美的新嫁娘，心情飞扬，尤其是当队伍停在国师府外的时候，她隔着厚重的帘布，听见国师府的大门吱呀一阵响，盖头下的红唇顿时拉开了一抹得意的笑。

　　任你神通广大，名声在外，还不是只能妥协，来做本郡主这一路的保镖？

　　她看不到国师的脸色，只凭自己的臆想断定对方一定臭着脸很不高兴，其实并不是——萧佑薇的心情可以说比她这个新娘子还要好。

　　国师的车架本来也是金红色泽，为了避开婚礼的喜气，萧佑薇主动提出更换配色，这场婚礼筹备了近半年，车架早已做好，坐下她和阑意两人绰绰有余。

　　她支开特制的小桌板，摊开一本游记兴致勃勃地翻开着。旁边的阑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楚，不过从他这噘得能挂油壶的小嘴也能猜得出来。

　　她笑笑说：“怎么？觉得你师父这趟出来是委屈了？”

　　阑意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那可不，我师父是什么人，妙手回春，神仙在世！”

　　萧佑薇闷笑两声，果然听见这小子紧跟着抱怨道：“她又算什么，怎么配得上你来送亲？”

　　她当然不会把跟去姜城的意图说出来，悠哉地翻过一页书，说：“她？当然没这么大面子了。久闻姜城是个好地方，平日里外人进不得，也就是借着她这新娘子的光，好让我们师徒俩进去游玩一番。”

　　这话不是说给阑意听的，主要是应付外面那些支棱着的耳朵。

　　阑意歪头想想，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拉过小被子趴在角落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给他压好被角，突然觉得这动作似曾相识，之前是做过许多次的。

　　萧佑薇合上书，不禁叹了口气，眼前出现了茯苓精致可爱的小脸，那时候茯苓还是个小姑娘，乖巧软糯，在紫苏告密离开后茯苓很受打击，夜里时常睡不好。

　　于是萧佑薇就去她房间里讲故事，讲到茯苓睡熟了，就替她掖好被角再回去歇息。

　　记得上次在地母寨时，茯苓已经换了一张陌生的脸，身量也长了，若不是那双眼睛出卖了她，轻易是认不出的。不知道她现在跟着古叟过得怎么样，恢复记忆的事情会不会已经被古叟发现了？

　　白鸟接了她的委托去找这师徒俩的下落，可是半年过去始终没有找见，禹城双圣山后面的古叟故居，也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

　　隔着重重欢呼的人群，一名精壮老者领着个纤细俊美的少女在一处馄饨摊上坐下，兀自拿了双筷子搅拌着大茶碗里的叶片，目光从尚未过去的迎亲队伍尾端收回，严肃地转向少女。

　　“古娜，你这一两个月都没什么明显的长进，这趟师父要去取九曲金菖给你，不要再让师父失望了！”

　　对面的少女哆嗦了两下嘴唇，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也不敢抬。

　　老者这才满意，恰好老板端来了两碗大肉馄饨，他把其中一碗推到古娜面前，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吃！”

　　古娜毫不犹豫地抓起瓷勺，舀出一个还没放稳就往嘴里塞，澄澈有神的眼睛骤然瞪大，表情极其痛苦，囫囵咀嚼两下咽了那个馄饨。

　　她笨拙的表现取悦了师父，古叟哈哈大笑起来，探身过来在她头顶摸了一下劝道：“不着急，慢慢吃，别烫着了。”

　　“嗯……”古娜抹一把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拿走凉茶，喝一口再伸出红肿的小舌头凉凉，过一会儿才斯文地小口吃起馄饨。

　　只有在低头咬开馄饨的刹那，她的眼睛里才会散去那股伪装到炉火纯青的天真、呆滞和惧怕。

　　师父啊，不要再叫我古娜，我从来，都不是古娜。

　　在每个成功抵御了洗脑后的寂静夜里，她会悄然起身，一针一线，将茯苓这两个字绣在贴身的小衣上，她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真名，不能忘记，忘记了就回不了家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否大逆不道，师父变了，他变得越来越心急暴躁，不能容忍她的点滴过错，又热衷于看她笨拙出丑。

　　守山秘录她已经修炼到了第七层，事实上只要她想，第八层也可以转瞬间踏入，这是山神青睐的体质带给她的特权。

　　但是距离京都越近，她的心里越有一种冥冥中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在师父面前选择了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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