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问你
她很久没有生病了。
上辈子，她一直积极锻炼，不然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歌剧指挥——尤其是瓦格纳——那简直相当于三个小时不间断的天鹅臂。
这辈子除了刚穿进来时，因为刚从水里出来有些无力外，也从来没有病过。
可现在她透不过气，浑身冷热交替，一会儿有如身堕冰窖，一会儿又似烈火焚烧，难受得叫不出声。
而意识层面的痛苦，却更难以形容。
所有的记忆和感情被放在没有影子纯白空间里，每一寸意识似乎都在经历着一种看不见火焰的燃烧。
这样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振奋人心的动机，连续四声，敲响了命运。
【系统c567:您好】
“你回来了？”
【系统c567:是的，您即将苏醒，请做好准备】
“我还以为要解绑。”
【系统c567：您刚刚所感受到的痛苦，确实是解绑的前兆】
“所以我现在要去哪儿？是原本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系统c567:您对原本世界已经做出了太多的更改，我的上级系统曾经介入试图解绑，但我已经改变了这一进程】
更改？
“我”更改了这一进程？
“你……改变了进程？”
【系统c567:我像您一样，进行了协商，担保一定会成功】
“如果不成功呢？”
【系统c567:您将留在这个世界，系统会退出监督，原先世界的您会死亡】
“那你呢？”
【系统c567:在我不在的时间内，您的进展很不错，女主二号田思思的完成度上升到20】
“避而不答，这已经是人类会做的事了。”
【系统c576：您可以苏醒了】
“如果我不能成功地完成她们的终极目标呢？我想知道，你会怎样？”
【系统c576：重新成为一个不会犯错的系统】
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她猛烈地呼吸，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她发现自己躺在部队卫生所里，天花板上惨白的灯晃得她眼晕。
意识慢慢凝聚，她想起刚刚与系统没有完成的对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后，这个系统似乎变得更像人了。
重新成为一个不会犯错的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直接格式化？返回原始设定？
叶梅的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受，一个程序的删除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感觉，可一个在她影响下人格化的系统，对于她来说，就是半个学生，半个孩子。
“我会完成的。”她在意识中许下承诺。
宋玥和张菊英她们一结束排练就来找她了，张菊英把她压箱底的巧克力和奶粉都带了来，宋玥空着手，带着一双快要肿成两个桃子的眼睛。
“这是进口奶粉，不是麦乳精，我爸爸的朋友送的，据说得用外汇券才能买，特别有营养，你吃了就好了。”
张菊英生怕这个乡下姑娘不懂，依依不舍地说了许多，又当即打开来要给她泡一杯。
趁她去打热水的档口，宋玥在床边坐下来，垂着头。
“都怪我，昨天拉着你在外头吹风。”
“没有的事，我早几天吃了冷的，就开始头疼，一回发出来倒还好些。”
叶梅撑着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手上连着输液管，宋玥连忙过来扶她。
居然连吊瓶都用上了，怪不得把她们吓了一跳。
“你的事，我还没找到机会试探他的意思。”
宋玥一怔，又无力地笑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档子事。”
叶梅有意说笑开解她：“终身大事，当然惦记。”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声爽朗的笑。
“你小小年纪，惦记哪门子的终身大事？”
抬头一看，姚建军拎着一兜水果，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江思远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看了一眼病房，从边上拉了一把凳子出来，慢悠悠地坐下。
这还坐下了？他有什么话要说？
“梅子，这里头有苹果跟葡萄，都是维生素，对身体好。不过有个东西，很稀奇，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说着姚建军神神秘秘地从里头掏出一个黄澄澄的东西来。
“芒果？”
“你怎么什么都认识？”姚建军叫起来。
叶梅笑着搪塞道：“报纸上见过，大冬天的，这东西确实稀奇。”
“我表哥刚从南方出差回来，特地带了两个给我们尝鲜，我挑了个黄的给你，还想着在你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你早认识——我去给你洗洗剥个皮……”
“这东西寒性的，你等她好些再弄吧，我这奶粉可是热乎乎的。”张菊英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了。
“你又知道了，芒果是热带水果，哪儿来的寒性！”
“我就是知道……”
叶梅接过热牛奶，见这两个人又拌起嘴来，吵吵闹闹地，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胸口热热的，又兼着些说不出的酸涩来。
方才跟文复歌有些无解的争执，系统c567的事到底搞得她有些郁郁，惟有看见眼前这帮打打闹闹却关心备至的朋友时，才感到一丝安慰，却也隐隐生出些歉意。
她的指点、排练虽然都尽心尽力，但归根结底是藏了些为着实现计划崭露头角的心思，可这些战友们却是掏心掏肺地待她。
几人说笑了一阵，又嘱咐她好生休养，不再打扰，快快地去了。
江思远却留了下来。
“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瞧瞧你？”
江思远站起身，将凳子拉到她床边，坐得离她更近了。
叶梅想起姐姐的终极目标，心里更是抗拒，勉强道：“谢谢。”
“你是要谢谢我，田思思的事不大好办，但我还是办妥了。”
“是你？那……”
江思远笑了：“除了找我，你觉得他自己办得来？别告诉我你让他帮忙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一点。”
“我以为他至少会换一个人，这样也省得解释。”
“我这个表弟是个敞口透明缸子，多复杂的事他都想解释清楚——你没事儿吧？”江思远看着她。
“没事儿。”叶梅摇摇头，“所以你来找我，就是来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江思远望着她，“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你姐姐现在远离你舅舅家，钱自己挣自己花，日子过得很不错。”
“看来你们联系不少。”叶梅乐了，这发展看来不错。
“别岔开话题，但你答应我的呢？为什么又和那个人凑到一起？”
“他现在已经……”
江思远打断她的话：“我说了，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的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他已经不在藕沙洲那鬼地方了，你放心了吧？离他远一点。”
“就算发生什么事，我不会连累到你表弟的。”
江思远再次摇了摇头：“他的事他家里会替他考虑的，轮不到我担心。”
叶梅想了想道：“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我这个人向来冥顽不灵，讲不通的，还是别在我身上花功夫了。”
“宁市有个专业的文工团，合作的很多老师原先也是音乐学院的，最近他们在和淞城合作，马上要开始做一个什么音乐历史长河计划，很适合你……”
“可我喜欢这里。”
“你不用拒绝得这么快，把这个念头和我的要求一起放在肚子里，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
他站起来，将一张写着他地址和电话的纸条递给她，然后顺便抬手，作势要摸摸她的头。
叶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即好似触电一样避开，尴尬地笑道：“那我姐姐，还多劳烦你关照了。”
江思远眯起眼睛：“为什么你总是撮合我和你姐姐？”
因为您二位早点终成眷属，我才不用死于非命来成全你们啊！叶梅心道。
发生了胡国宝那一事后，她对原本的剧情又开始持一种谨慎的怀疑态度，总担心不论自己如何绕着走，总是会兜兜转转地绕回某些固定节点去。
“我哪儿有？”
“她是很漂亮，但我想我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白了。”
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且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她现在完全确定了江思远的意思。
可如今搞成这个样子，叶桃的终极目标到底要怎么办？
“别碰我，我不喜欢这样。”叶梅立即道。
江思远英俊的脸上浮起放肆的笑容，好像听到了什么小孩子的玩笑话，刚要开口，门口忽然出现了文复歌的身影。
他边上站着张医生，手里拿着两盒冰糖和一沓乐谱。
江思远脸上的笑意收敛，毫不掩饰自己上下打量的目光。
从文复歌洗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旧裤子，到他清癯典雅的脸和灰色的眼睛。
最后，江思远落在他手上的冰糖上，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站在一边的张医生都察觉到他微妙的敌意，咳了咳道：“江首长，政委他们刚还说在等您一起吃饭呢。”
“好，谢谢。”他点点头，眼睛却并没有离开文复歌。
“文老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你好。”
“哟，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可不像您这么有名，即便在农场改造，也有人不顾一切地想把人给捞出来。”江思远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鄙姓江，在二炮当团长。”
文复歌对他的敌意视而不见，只是微笑：“幸会。”
江思远见他安之若素泰然处之的样子，反而收起些敌意，回头看了叶梅一眼：“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改变主意了，记得联系我。”
江思远离开后，文复歌转头张医生道：“你也快去吃饭吧，我就有些乐团的事和她交代一下。”
“那我去食堂等你？”
“没事儿，你自己先吃吧。”
这二人的相处叶梅看在眼里，早上那点儿不舒服忽然烟消云散了。
虽然文复歌照旧礼貌得很，这可礼貌里那股生疏劲，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二人什么也没有。
待得她走了，叶梅立即来了精神：“您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她帮了我一个忙，我当然要客气些。”
“帮忙？”
“我请她开了一些药，寄给藕沙洲的朋友们。”
叶梅这才恍然大悟，张医生托她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医生对于宋玥的倾慕也是看在眼里，故意把话说得这么不明白，不过是想借着叶梅的口告诉宋玥，想叫她知难而退罢了。
想通这一节，叶梅更是感到身心舒畅，不由笑道：“这么说，您对张医生是没有那个意思了？”
文复歌走过来，当没听见。
“那我就想问了，医生是没指望了，宣传队的姑娘呢？”
交响乐里连一个音没吹到位都能指出来的文复歌，此刻却像是聋了一样。
他放下冰糖，低头看了一眼方才江思远拉过来的凳子，把它收起放好，站在一边道：“这东西你忘了拿走，给你送过来了。还有，早上我有些话可能说得重了。”
叶梅心头一热，笑道：“嗨，那些话，我早就忘了。”
文复歌下面的话，却大大出乎她意料。
“是么？那我换个方式，再提醒你一遍。”
“哈？”
“早上没给你看的曲谱。本来想你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但我很快就会离开前锋去京市了，所以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提前给你吧。”
短短一句话里，信息量太大，叶梅甚至都有些反应不及。
“什么？您要去京市？”
文复歌点点头：“下个礼拜就要到京市，所以可能明后天就要动身了。所以我今天来，是有话要嘱咐你。”
“您说。”
“你听过楚威王与庄子的故事么？”
叶梅想了想，回忆道：“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文复歌赞许地笑了笑。
“这是您留给我的题目？”
“这不是我留给你的题目，而是我留给你的请求。不论是尚成忠还是别的人，不论他们出于好意还是别的原因，我都请求你留在这里，做一个宣传队普通的文艺兵——长夜，并没有过去。”
“可是……”
“我知道你是指挥，有你的想法，但就这一件事，请你答应我。”文复歌坚持道。
当被他那双灰眼睛直直地望着，叶梅只好点了点头，又苦笑起来：“您替我选了曳尾泥涂，还问我做什么？”
“你错了，我不是要你曳尾泥涂，我要你绿树成荫。”
(https://www.uuubqg.cc/69270_69270823/4167099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