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弃疗
“解绑”二字如同一脚踩在她胸口的刹车，踩得叶梅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通过这一天下来跟系统的斗智斗勇，她已经摸到些系统通知的门路。
倘若是系统c567弹了个窗，往往是条消息，好比监管机构的友情提醒，还是有商有量的，顺手划掉回头再解释也不要紧。
然而，倘若是直接甩出个系统警告，那实在是有些糟糕，更别提警告里还带着“强制解绑”。
早在她刚穿过来，在苏新柳那条线上不走寻常路时，人家系统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一件事：系统不搞外交辞令，说解绑就是真濒死，是谓命运。
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股怨气，从借钱时被姐姐甩脸开始就积攒着，就这么一直凝在胸口，被这群老乡你一眼我一语挤兑得膨胀，就快把她的一颗心挤出她的喉咙口了。
“梅子。”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温厚如单簧管，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汩汩暖流一般，从她的耳朵流到心中，抬头一看原来是叶杨。
他见叶梅站在原地，小脸煞白，气得要炸开来一般，勉力站了起来，关切地扶住她肩膀，用力捏了捏。
“你为大家好，哥哥心里有数，没事的。”叶杨又宽慰式地拍拍她的背
上辈子一直是独生子女，大部分时间不是泡在琴房里，就是跟着老师们上课表演，叶梅从来没体会过有哥哥是什么滋味。
叶杨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可他维护妹妹的心，仍叫叶梅心中一暖，鼻子条件反射般地发酸，眼泪已经在发热的眼眶里打转。
下意识地要去擦眼泪，指尖潮湿突然叫她心中一激灵
硬的不行，我不能来软的？
我想发脾气把他们一个个怼回去你说要崩系统，那我流眼泪装可怜，找个人把他们一个个怼回去总行了吧？
当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地，扑簌簌地往下掉。
奇怪的是，原主这身体似乎对情景驾轻就熟，十分习惯，越哭越起劲，开始还有些演的成分，而后竟是纯出自然，仿佛真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一般。
医院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
那些原本只从办公室里探出个脑袋的，现在已经端着搪瓷杯靠在门框上，兴奋地指指点点，看起戏来。
“怎么啦那边？”
“那些个男同志说话太难听，把人家小姑娘说哭啦！”
“怎么这个样子啊！一群大男人，不害臊！”
“可不是么？一群大男人，自己来看病，倒叫两个小姑娘给他们拎药，当自己多金贵似的。”
…………
人越围越多，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个小伙子，这会儿都缩了起来，苏新勇更是干脆蹲了下去，抱着脑袋当鸵鸟。
周茂盛拉了两下许队长，想叫他去劝劝。
不过，他倒不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做错了，心中反而又是气愤又是懊悔。
气的是叶梅耍赖撒泼就想把这拐带大家多花钱的罪名给逃了，悔的是没把家里那几个娃娃带过来，哭起来不比她这厉害？
闹成这个样子，许队长面上早就有些挂不住，周茂盛一拉他，立马过来做起和事佬。
“叶杨，你劝劝你妹，大家伙儿也没这个意思，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就闹得不太好看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就可以这么说我妹妹？”
叶杨的话实在叫叶梅吃了一惊，心中暗暗为他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她这样哭闹，那伙为难她的固然最丢人，可叶杨这个做哥哥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更别提之后会不会被人挟私报复。
在场这么多人里，她其实也就对叶杨发自内心的有好感。要是他也觉得为难，跑过来劝她，那这出戏还真唱不下去了。
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将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上，怪不得苏新柳那么喜欢他。
她哭归哭，耳朵一直没闲着。
听到许队长被叶杨一句话不轻不重地给顶了回来，正下不来台，她立即抓住机会，甩开叶杨放在肩头的手，冲到许队长面前，赌气似的将药和收据一股脑塞给他。
叶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许队长……都、都给您……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我不管了，我要回去……呜呜呜……”
没想到她忽然调转“枪口”，对向自己，许队长也慌了。
她这一提“回去”，更是猛地叫他想起来胡国宝的嘱托来。
来的时候小胡主任就托他多照顾着点叶梅，免得她哥哥生病，一个人年轻皮薄，被这群老大爷们儿欺负得哭鼻子。
那会儿他还当是客套话，现在见叶梅哭成这样子，一边佩服小胡主任“料事如神”，一边暗暗叫苦，万一她回去一说，岂不是就知道他把这事儿给办砸了？
加上今天叶梅办事儿确实上道，处处给他台阶，维护他的面子，心里其实记了她一个人情。
原本想着乡里乡亲的，像周茂盛家那种缺粮户也确实困难，干脆谁也别得罪，和个稀泥，能还一些是一些就算完了，可闹到这地步怕是不行了。
只好忙不迭地安慰起来：“别哭别哭，你心肠好，不仅你哥心里有数，你许叔我也看在眼里的！”
见没什么用，当即又拿出田间训话的架势，把医院的走廊当成了田埂，一个一个地数落过去：“你们这一个个的，叫我说什么好？我们现在在这儿等血防的干部，说明什么？说明县里重视！你们呢？”
“说的就是你，刚还不想去供销社买烟么？有钱买烟，没钱还？点什么头，说话！”
“有有……”
“还有你，人家白大褂在里头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得亏送来得早，不然……那话怎么说的……丧失劳动力！你想吗？”
“不想不想……”
…………
这一群小伙子早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得头都抬不起来，被他这么训，更是唯唯诺诺地不敢回嘴，只盼着花钱消灾，早点儿结束自己的不体面。
训完一圈，许队长又叫叶梅立即出去买纸笔，摁头让这群老乡，有钱的还钱，没钱的打欠条。这还不算，欠条上他还要签个名字当见证人。
一边将收来的钱一张张叠好，数出十块，一边眼泪都来不及擦，兴高采烈地去和姐姐分享胜利果实。
叶桃的冰块儿脸冻得更牢，一把抽过她手中的钞票，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声音好像从冰窖里传出来的：“我还当你有些长进了，原来还是这副老样子，真丢人！”
叶梅兴冲冲地来，却被这一句冰锥子似的话直接戳到脸上来，满腔热情凉了一半。
这才想起方才叶桃全程都冷眼旁观，既不劝和，也不帮腔，好像这事儿跟她毫无关系。
现在钱拿回来了，自己好心好意地来还她，还是一张冷脸，不由心头火起，强压着火道：“我丢什么人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想要，就哭天抢地地闹到手里去，这还不丢人？”
“桃子！”叶杨拉了她一把，却被她甩开手。
“哥，现在既然医生也看了，药也开了，我单位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多当心……”说着她又上下扫了一眼叶梅，“要是指望某些人照顾你，那可就想多了。”
叶梅不豫：“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有些人，不论你待她多好，多念着她护着她，她可没有领情一说，保不准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你说什么呢？这是咱们亲妹子啊！”这下叶杨也不高兴听了。
叶杨知道这两个妹妹一向不太和睦，却没想到今天叶桃竟然在外人面前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看到叶杨站了出来，叶桃什么不再说，只是冷笑一声，用她那特有的、冷冰冰、凉丝丝的眼神，在兄妹俩身上勾勒一圈，连个招呼都不打地就走了。
“你姐姐今天心情不好，乱说的。”叶杨揽住她肩头，用力握了握。
叶梅感觉自己好像一刀扎进棉花堆里，有力也无处使。她刚刚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老半天，还真找不出这时候两姐妹到底有什么过节，竟需要对自己的亲妹妹如此冷漠刻薄。
正自郁闷，眼前忽然又弹出一个对话窗来。
【系统c567:宿主请注意，根据系统对三位女主的行为举止的追踪分析与动态模拟，我们认为，这三位女主的性格较剧情中原始情况发生了一些未知变化】
“这还要你告诉我？”叶梅气笑了，“我一开始不就这么说？结果呢？你差点从物理上消灭我！”
【系统c567:您当时的论点并未获得行为数据的支持，只能作为猜想】
“那现在有了数据的支持，请问贵系统又得出了什么宝贵而无用的结论？”
【系统c567:我们将近日收集到的这些行为数据，与三位女主在原剧情中的行为数据进行了多段拟合，通过……】
“说结论。”叶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它。
【系统c567:……我们认为，三位女主的性格特征与原作结尾时她们的发展状态吻合程度较高，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猜想……】
“她们重生了。”叶梅再次通过直觉得到了和系统一样的结论。
她现在明白为何叶桃对她的态度如此奇怪和冷淡了。
面对着现在才15岁但几年后就要勾引自己未婚夫还导致自己被退婚的亲生妹妹，换作是她，也还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
细细想来，原本刚去找她时，叶桃还只是普普通通一张冰块儿脸，真正把她惹毛的，正是自己刚刚这一气呵成的一套表演。
这不正和系统里原主勾引准姐夫不成跟姐姐大闹，要她把姐夫让给自己情景如出一辙吗！连地点都一模一样，都是医院走廊！
搞音乐的人，感受力和共情力都强过普通人许多，一旦想明白这缘由，叶梅立即感到自己额头背后汗涔涔下，要回了钱的快乐登时烟消云散。
虽然勾引姐夫破坏婚事的不是她，可她这举动无异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羞愧。
“她的最终目标是嫁给她的真爱，可她的亲生妹妹却是最大的障碍，我实在——等一等！她们都已经重生了，难道最终目标不会有改变吗？”
系统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弹出一个对话窗口。
【c567:系统确实也在后台重新搭建模型，进行了演算，但是……】
“但是什么？”对于这啰嗦的系统，叶梅的耐心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低了。
【c567:首先，人类思维与情感太过复杂，系统暂时还无法算出她们重生后的新终极目标。同时，因为系统设定问题，本系统的锚定目标点无法改变，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最后都知道她们重生后有了新目的地，我还是得带她们在原定的车站下车，我才能回去？”
【c567:您的理解与系统结论一致】
一致个鬼！叶梅气结。
我被绑定成为这个叶梅还不满24小时，你一个破系统已经自我打脸还这么多次，跟你的结论一致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本来想着帮女主实现目标后就能回去拯救自己英年早逝的命运，现在好了，什么都完蛋。
原先世界的自己还是死亡前的一个定点——或者更糟，早就一头碰死在山崖上，而这个世界的自己等下回去知青点，还得面对一个重生后磨刀霍霍的“情敌”。
一日之内情绪大起大落的叶梅终于忍无可忍，甚至有些自暴自弃：既然这样，什么奔头都没有，干脆解绑自爆算了。
就在这时，系统对话框中又幽幽跳出一句话。
【c567:其实，也不能说是毫无奔头——您现在不是还不知道给田思思改编乐谱的人到底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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