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窗外吹来了一阵清风，带起一丝浅浅的龙檀香，与这屋里的胭脂花粉格格不入。
楚倾榆收起折扇往后退了一步，轻落落地行了个君臣礼，“倾榆参见陛下。”
云朝将眼底波澜都藏下，再缓缓垂眸。
又看了他许久，才平静地吐出两个生疏的字：“平身。”
说完便越过他往里间走，暗香浮动，锦缎软榻，地上还落着一把鸳鸯团扇。
“朕是不是打扰到小皇叔了。”
“陛下多虑了。”楚倾榆抬手为云朝打起帘子，“陛下来此，我该带着人早早相迎才是。”
云朝扯了一个荒诞的笑，“是吗？那小皇叔为何藏得这么严实，连让朕看一眼都不舍得。”
楚倾榆微愣，随即摇头笑道，“是陛下生的越发好看了，我怕那女子见了您之后魂不守舍，空惹是非。”
云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心中一瞬的迭起，一瞬的沉落。
朕是皇帝，总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一遍吧？
未免不沉稳。
罢了，先忍忍。
“陛下喜欢听曲吗？这鲤园里边，南腔北调淮南吴语，都是天下一绝。”楚倾榆道。
“朕不喜欢。”云朝转过身。
他本该对他问责，带着威严询问他为何回京却没有进宫面圣。更甚至，应当直接罚他，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用给。
可是现在，他就这样言笑晏晏地站在眼前，让云朝半点脾气都没有了，“朕想听小皇叔抚琴。”
楚倾榆点头应他，“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云朝想了想，“闻寒山。”
楚倾榆：“好。”
世人皆知，楚家小王爷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真能一睹风采的却是没几个。
看他的手指搭上琴弦，指尖微微用力，琴音便如水波一般婉婉到来。
闻寒山是谱曲者辞官远游时所作，于涓涓流水之中道尽寒山的柔情。
门外的莺歌退出阙亭，在长廊上隐隐听见身后传来的琴声。她犹豫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往回走了几步。
鲤园的掌柜乐娘亲自端着糕点前来，半道上看见莺歌独自立在外面，抬手敲了她一下：“站这儿做什么？”
莺歌忙的回神，“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公子，殿下让我出来了。”
“陌生的公子？”乐娘疑惑，“什么模样的？”
莺歌摇摇头，模样她是半点都没瞧着。只见着那人紫金长衫，玉带挽腰，一看就是个贵气的主儿。
乐娘也好奇，她紧了紧手中的银盘想进去一探究竟。
可还没踏上阙亭的玉阶，两侧就突然闪出两个黑影冷声问道：“何人，何事？”
乐娘被吓了一跳，但多年的处事让她迅速缓和过来，“两位爷好，我是这鲤园的掌柜，特来给公子送吃食的。”
黑影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必了，请回。”
乐娘连应了两声，躬着腰退下，半道上又扯了一把莺歌，“走吧。”
莺歌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刚还没和小王爷说上几句话，就出来了。
乐娘看出她脸上的失落，贴着心宽慰道，“你呀真是被小王爷宠坏了，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不乐意啦？”
莺歌耳畔红了红，扭捏地轻哼了声，“乐娘，你说什么呐。人家是王爷，我是一唱曲儿的，那由得我什么乐不乐意的。”
乐娘笑道，“你瞧瞧，小王爷特意将你送到这京城来，不就是日后好相处吗。再者他一回京就往咱们这来，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啊。而且我跟你说，咱们小王爷以前啊，是风月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偌大一个王府后院，那是干干净净的。依我说啊，可等着你呐。”
莺歌听着面上更红了，拿起帕子半遮着娇羞道，“你…越说越离谱了。”
可话是这么说，心中又何尝不有所期盼那。
申时中，李二公子拎着他的宝贝蛐蛐来了鲤园。
莺歌已经在自己屋里胡思乱想了许久，一听李二公子来了便急忙理了理发梢迎出去。
李桓璟方才有个约了许久的蛐蛐局，想叫上楚倾榆一块儿可他偏偏不乐意动弹，就只好自己去了。
在那儿小坐一会儿赢了几把就赶回来了，这厢刚走上长廊就听见后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一回头，居然是莺歌。
“二公子，二公子，您可回来了。”
李桓璟瞧她这殷殷切切的样子，顺带着一伸手将她勾进了怀里，“哟，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着，他把你赶出来了？”
其实李桓璟说这话是习以为常，他最了解楚倾榆的性子。打发姑娘这事儿，小王爷最在行了。
不过这莺歌算是他的新宠，恐怕还没真正体会到小王爷的冷酷无情。
而莺歌也确实是懵懵懂懂。
加上方才乐娘那番话让她有了许多期许，这回子听李二公子问起免不得有些委屈，“您刚走就来了位公子，殿下就让我出去了。”
“哦？谁啊。”李桓璟想了想，他回京这事儿没几人知道啊，“走，跟爷去瞧瞧。”
莺歌等得就是他这句话，“不过门口侍卫守着，旁人不让进。”
“这么稀奇？”李桓璟倒毫不在意，除了皇宫大内还有什么是他李二不敢闯的。
不过这次，门口的黑影却不在。里头的琴声也已经停下，像是静了许久。
李桓璟站在门口敲了两下，听见里头轻道了一声“进”，便大咧咧的推开门进去了。
楚倾榆散漫地坐在长椅上，身旁的桌子摆着两只酒盏，近他的那只空着，另一只酒香盈盈。
李桓璟左右看了一圈，坐到他对面，“就你一人啊？”
楚倾榆拿起另一只酒盏一饮而尽，低低的“嗯”了声。
“哦。”李桓璟也不在意究竟是谁，他现在最想的就是介绍他的宝贝蛐蛐，“我给你看看我新得的这只，头圆牙大胡须长，在咱们京城，那是没有敌手啊。”
楚倾瑜神情清淡地看着那只蛐蛐满罐子乱爬，“李公子眼光独到啊。”
李桓璟得意的摆摆脑袋，“嘿嘿，小赢小赢，也就十几两银子。最主要的啊，是徐矗那厮输了我一块浮玉。哎哎哎，等会……”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那玉没给我！我得赶紧派人去他府上算账，免不得到时候他不认。”
李桓璟这人咋咋呼呼的，刚坐下就立马站起来跑出去找人了。
楚倾榆没拦他，只动动了腰换了个姿势。抬手拿了根竹枝，饶有闲心地开始斗蛐蛐。
莺歌今日被晾了许久，现在那些人终于都走光了，她看他的目光也越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这人可真是从指尖到头发丝儿都透着金贵。
生的一张温润的侧颜，明明没看你也没同你说话，却偏偏是勾得人心神荡漾。
莺歌终是忍不住主动靠了过去，提起酒壶往酒盏里倒了一杯。
见他还是没理会自己，便又走到他身后，抬手抚上他的肩，隔着衣衫有气无力地按着。
“殿下，方才那人走了？”
楚倾榆：“嗯。”
莺歌一举一动都有些忐忑，眼下他应了自己才是放松些，于是又恃宠般追问道：“那人是谁呀，您怎么连看都不给看？小气地紧。”
楚倾榆停下指尖的拨弄，又偏了偏身子离开她的碰触，淡淡道：“你不配入他的眼。”
莺歌双手落空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读懂这话里藏着的疏离生分，就见门口李二公子又折了回来。
“快溜快溜，我妹妹来了。”
楚倾榆无奈地看着他。
李桓璟两手一摊急忙撇清，“我发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给她通风报信。不过这小丫头最近耳报神灵得很，你可千万要躲开些。”
说着便熟练地拉起楚倾榆，在李环双进来之前溜了。
楚倾榆被一刻不停地拽进马车，伸直了腿不由得笑道：“躲她做什么，鲤园新启的长眠酒，你怎么好一人独享？”
李桓璟上下看了看他，“我妹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心里没点数吗？”
楚倾榆坦坦荡荡，“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如何。若真将人惹哭了，国公爷不得杀到王府来。”
“你敢！”李桓璟听到这儿也不乐意了，“好歹是我亲妹妹，你可不能随便打发她。”
楚倾榆往后边的软垫上一靠，心道这话是聊不下去了。
李桓璟探出身子往周围瞧了瞧，几侧都没有其他马车跟着，这才放心的又坐回去，“嗳我说，你可知道太皇太后那意思？”
楚倾榆：“嗯。”
“就嗯？！”李桓璟摇了摇他，“就为这事，我妹已经罚跪五六次了，抄书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了。你就一个嗯，也太不近人情了。”
楚倾榆不想理会：“能不能把我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皇上的事不容我置喙。”
李桓璟也头疼。
坤宁宫那边催得急，可环双就是不乐意，甚至连出家当尼姑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是想让妹妹得偿所愿的，可是世家使命又不能置之不理。
“我记得你同陛下感情好。”李桓璟朝着东边努了努嘴，“不如你去打听打听那位的意思？”
楚倾榆瞧着扇骨的指腹缓缓停下。
方才云朝走时一言不发，给他倒的酒也没碰。
想来是陛下长大了，光凭几首曲子怕是哄不好了。
马车正好在楚王府门口停下，楚倾榆掀开车帘就出去了，“我自身难保，你家这事儿，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李恒璟无语了一瞬，又赶忙探出大半个身子冲他喊道：“明天午时在泗水楼为你摆接风宴，千万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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