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隆冬至，天色熹微。
大瑞近来朝政动荡，百姓惶惶不安。
嘉武帝在位三十年有余，早年攘内安外多有建树。但到了后几年却是色令智昏，无心于政。
就连死都死地莫名其妙。
这消息传回宫中时犹如平地惊雷，随即内阁中两道旨意一往东宫，一往西五所。
前者废太子，后者立新皇。
但上天似乎觉着这事儿还不够乱，突然被推上皇位，勉强登基的新皇不过半年也驾崩了。
养心殿自是乱成一团，哭的哭嚎地嚎谢罪的谢罪，帝王寝殿里唉声载道，平日里神气至极的太监公公到了关键时刻没一个能主事的。
很快，不知如何得信的皇太后就到养心殿。
太后李氏，近来连升两级，从皇贵妃到皇太后。这坤宁宫还没坐热那，又要成太皇太后了。
她头上戴着棕色抹额，像是尚在病中，神色若有波动，但常人难以窥视。
太后撇下身后的宫侍，匆匆走进养心殿。她只盯着那龙床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冷声吩咐道：“去宣大皇子过来。”
主事公公哭哭啼啼地从角落里爬出来，慌忙中领了口谕，可刚走出养心殿就被内阁首辅张大人拦下了。
张禄筠在先帝时期就稳居内阁之首，而今威望更盛当年，“太后让你去请二皇子？”
皇太后李氏也不喜欢他，所以看见他走进来时都顾不上太后的尊仪扬手就掀翻了面前的茶盅，“大胆狗奴才！哀家宣的是大皇子！快把二皇子拖下去不准放出来。”
她言辞激烈完全不给眼前的孩子半分尊荣，更甚者，那一刻她希望这世上没有这个人。
“且慢。”殿内慌乱之际，一道深厚的嗓音自殿外传来。
张禄筠带着内阁两人大步走进，立于云朝一步之后，规规矩矩地行礼。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二皇子殿下。”
“张禄筠！你想干什么！你们内阁想造反吗！”李太后一改病气怏怏的面容，凌厉的目光看向进来的三人。
张禄筠不慌不忙道：“回太后娘娘，微臣尊陛下口谕，撰圣诏，立新皇。”
“放肆！陛下何来口谕。”太后信誓旦旦地站起身，一掌拍在桌案上，“大皇子乃皇长子，能文善武天资聪慧，陛下早有立太子之意，由他继位合情合理。”
张禄筠闻言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先朝着龙床的方向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正声道：“二皇子中宫嫡子，温良恭俭，立而为帝，必顺天意。”
“胡言乱语。”皇太后怒而反驳道，“二皇子出阁读书才不过两年，如何处理政务？将一国大事交于无知小儿之手，你们欲意何为！”
“娘娘莫不是认为大皇子就能亲政了？”张禄筠意有嘲讽，“殿下年岁小不要紧，内阁必当尽心辅佐。但若皇权旁落，臣等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而且您不要忘了，嘉武二十七年，外戚来犯，是二皇子与于城墙之上立我国威。若大行皇帝没有二皇子，何来的帝位。”
太后抬起手颤颤巍巍，强行道：“以功劳自居，岂能长久。”
张禄筠不慌不忙地站着，冷声道：“微臣确实是奉陛下口谕，立二皇子为帝。太后娘娘在此阻拦，是想等长信王进宫吗？”
太后神色慌乱口中只有一连串“你你你”字，却迟迟说不出下文。
养心殿中上演着皇权大戏，一旁的太监宫女各个都屏气敛息，担心命不久矣。
而站在最中间的人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双漂亮的眸子毫无波动，只望着月白袍上褐色的茶渍，滴滴滑落。
他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等到这场争论过去，他又如木偶一般被张禄筠引着走到太和殿。
殿外已经跪满了文武百官，司礼监掌印太监立于一侧高声宣旨，等他话音一落，更沉重的跪安声便层层袭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对云朝而言，这些不过是及耳潦音。
他抬眸，目光停留在人群前那个锦袍束袖的少年身上。
那人许是刚从哪个温柔乡出来，墨发上只箍了一个银玉冠，白皙的脸上倦懒有余。
站在一群有板有眼的老臣之中，显得分外……
招人。
这人一惯这样招他。
“陛下…陛下…”
身旁有人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衣袖，将他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平身。”
新皇到太和殿后说的第一句话，音色雅眷无多言辞。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嗓音略显温甜，只当他是年纪尚小。
“谢陛下——”
又是层层叠叠的谢恩声，听得人极为不适应。
云朝放眼望去，白玉石阶上飞龙在天，深红的宫墙却将这世间围得四四方方。
这一会儿的天色倒是出奇的好，金光万丈落在重檐庑殿顶上，肆意泼洒。
嘉武三十二年中，嘉武帝于泰常行宫驾崩。
年末，继位仅半年的嘉熙帝崩。
同月，二皇子云朝继位，改立国号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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