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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蜻蜓


  “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刚停,便有一只还缠着绷带的细瘦的手伸过来,拿起木质的音乐盒,丝毫没有不厌烦的再次上弦。
  音乐盒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手的主人却没有把盒子放下,而是把玩着,淡漠的眸子里满是专注。
  “啊!我受不了啦!”少年打着滚,纠结的捂住耳朵,“求求你别再上弦啦,我快疯了啊!”
  淡漠的眼眸瞟了一眼在地板上打滚的少年,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里的音乐盒。片刻后音乐声停,又听到上弦的声音。
  少年忽的坐起来,因打滚而散乱的长发下,赫然是一张与西凌极为相似的脸庞!
  “救命啊……”
  那个人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竟然玩那个人界拿回来的简单音乐盒玩了好多天,白天也就罢了,晚上居然也一直响一直响,一向喜静的主人居然能忍得住她。
  少年长长叹了口气,“你是白痴么?”
  上弦的手微微一停,悦耳的音乐声再次响起来。
  淡漠的眼神突然一滞,骇人的雪亮光芒自眼眸中激射而出,直直看向房间的门口。
  少年吓了一跳,见坐着的人没有其他动作,夸张的拍拍胸口,“我说笑的,说笑的。你不要生气啦。”
  榻上的人好似听不到他的话,依旧死死看着门口。
  “诶?你看到什么啦。”
  少年跳起来,好奇的探向门口,正在此时房门“砰”的打开,少年刚想尖叫却下意识捂住了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主、主人,你怎么满身都是血?!”
  凰斫随手关上门,抬眼正看到榻上的人眼中还未完全褪去的犀利光芒。
  “枢西凌,你可满意了。”
  榻上满身绷带的西凌垂下眼帘,继续摆弄手里的音乐盒。
  “蜻蜓,拿绷带。”
  被吓坏的少年忙跌跌撞撞的出去。
  斫撕开染满血的外袍,恐怖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血腥味渐渐充斥整个房间,西凌只是若无其事的摆弄着音乐盒,上弦声、叮咚声不时响起来,完全无视伤者。
  蜻蜓哆哆嗦嗦的拿出绷带和伤药,眼睛都不敢去看那血淋淋的伤口。
  即便斫耐疼却仍是被他没有轻重的动作弄的蹙眉,“蜻蜓,你出去。”
  少年吓得雪白的小脸扬起来,“主人伤的这么重,不能不包扎啊。”
  “出去。”
  少年收回染了血的手,怯怯的跪在原地看着那刺眼的红,手抖的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因伤在右肩,斫整个右臂都变得不灵活起来,只能用左手一圈圈的缠起来。
  蜻蜓心疼的看着主人刀削般的脸庞疼出了冷汗,下意识看向半坐在榻上的西凌,“喂,你会包扎的吧?”
  西凌连眼睛都不抬。
  少年咬咬唇,跑到西凌榻边跪坐下来,“枢西凌,请你帮我家主人包扎。”
  西凌看了一眼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又转向背对她的斫,“死不了。”
  “如果不是主人救你回来你早就死了!如今主人又因为你提出的条件而受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求他了?”
  蜻蜓差点噎死。
  “冷血!”蜻蜓愤愤,“如果不是你长的像我、主人一定不会救你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犀利如剑的目光让蜻蜓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明知榻上不过一个重伤未愈的女子,蜻蜓却不敢再说话,只好怒瞪西凌。
  西凌玩够了,才放下音乐盒,起身走到斫身边,静静看着血迹染透了刚缠上去的绷带,“有意思么。”
  斫停了包扎的动作,抬眼,“怎么,觉得不过瘾?”
  西凌瞟了一眼蜻蜓,“因为我像他,是么。”
  蜻蜓还跪坐在榻边生闷气。
  分明是极相似的一张脸,却可以散发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蜻蜓那般孩子气,而眼前这个人,即便没有杀气、即便只是随意的半卧着,也让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认为,能与他相比么。”
  蜻蜓在一旁得意的做起鬼脸来。
  西凌却也不恼,索性蹲下来,与斫平视,“你可知道,他为何叫蜻蜓。”
  “哈哈哈!”蜻蜓大笑起来,“你真的是白痴吗?我叫蜻蜓,自然是因为我是蜻蜓!”
  西凌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何,你不知道。”
  一丝杀意迅速滑过斫眼底。
  “你出招时的犹豫,又是因为谁。”
  西凌嘴角的笑意薄而冰冷,“你凭什么知道呢。”
  暗沉的压迫力散发出来,蜻蜓只觉得空气被主人的气势都吓跑了,而就在斫对面的西凌却没有丝毫不适,“是凰斫么?被那蠢女人杀了的魅族?”
  “是。”西凌痛快承认,还缠着绷带的手散发出淡淡的光华,覆上斫的伤口。
  绷带下的伤缓慢的停止了滴血。
  因没有妖那样纯正的守护力量,也只能做到止血这一步。
  斫眼神一沉。
  “他曾说过,人界存在的光芒,轻盈如蜻蜓透明的翅膀。”西凌声音淡静,“而你的蜻蜓,与他描述的相差太多。”
  “才不是!”不待斫说什么蜻蜓已按捺不住,“我是最好看的蜻蜓!”
  少年说着站起来,一对巨大透明的翅膀自身后展开来,将白色的圣光折射成美丽的彩光。缤纷而梦幻的光点,仿佛阳光下轻舞的精灵。
  “怎么样,漂亮吧?”
  西凌收了治疗的光芒,一眼都不看蜻蜓,径直回了榻上继续摆弄音乐盒。
  的确。
  在神界荷花池上看到蜻蜓时,他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阳光。
  这小小蜻蜓背后透明的翅膀,仿佛人界的阳光,轻盈而温暖,带着些许灵动和活泼。
  就像……就像什么呢。
  他不知该怎样形容,直到蜻蜓化为人形,看到那张稚嫩的脸庞时,他突然觉得,是了。
  那阳光,就像这脸上的表情。
  淡而轻盈。
  然而前几日闯入神界的女子,那周身冰冷而强悍的杀气,却让他的脑海中突然晃过人界午后的阳光。
  只觉得,如此冷然如冰的人,最是适合人界温暖的光芒。
  ——如此怪异却固执的盘亘着的念头,让他没能下手杀了到最后也不肯倒下的女子,直觉有什么要破开,那才是真相。
  但他并没有丢失记忆。
  他有着完整的神的记忆。
  自记事到灵力的惊人的他,被天后封为战神。
  因冰冷怪异的个性,自小只有祺一直陪在身后。
  ……只是,为何。
  为何他没有杀了她,还将重伤的人带回府里?
  “……你可知道,他为何叫蜻蜓。”那女子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挑衅般问了他一句。
  “……人界存在的光芒,轻盈如蜻蜓透明的翅膀。”
  不善言谈的她,说了这么多,是在暗示什么?
  药碗“啪”的一声跌到地上,蜻蜓慌忙收拾脆片,又查看斫是否烫伤。
  “主人你不吃药就罢了,人家辛苦熬的,你不吃我端走就是了,何苦打碎了!”
  斫看不清情绪的眼眸,看向榻上丝毫未受影响的西凌。
  “你说我要忘记却又不彻底。”
  西凌懒懒抬了下眼皮,“我认错人。”
  “枢西凌,你将我认作是他么。”
  不仅仅是枢西凌,锁魂台的废墟前,睚眦身边的女子一直叫他为凰斫。
  为何。
  “蜻蜓与我相似,你会将我认作是他么。”
  危险的气息丝丝蔓延开来,然而榻上的女子根本就不知恐惧为何物,“是我在问你。”
  “我没有回答么。”
  “嗤”的一声轻笑,打破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
  凰祺开门进来,“斫,听蜻蜓说你不肯吃药。”
  西凌见到凰祺竟也活着,眼睛危险的眯成一线,随后却垂眼,拨动音乐盒。
  “出去。”
  凰祺不理会斫的警告,放下药碗径直走到西凌的榻边,“有杀气呢,你。”
  西凌歪头,挑眉看向敢靠近自己的凰祺,“你想杀我?”
  少女一滞。
  见她没有回答,西凌低头,继续摆弄。
  “这么无趣的东西凌,很好玩吗?”
  “凰祺。”
  低缓的声音伴着音乐盒清脆的声响,竟让人觉得无端一冷。
  “想杀我却又不敢。”
  西凌放下样式简单的木质音乐盒,抬头。
  “我伤的多重,你已经探听的一清二楚了吧。这样,居然还不敢动手么?”
  凰祺浅笑的神色再次滞住,震惊和愤怒溢出来。
  分明是站着的自己在俯视,然而那双眸子里不佳掩饰的轻蔑和冷然,居然让凰祺产生了一种反而是枢西凌高高在上的错觉。
  “我遇到丸楮妖了。”凰祺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与这个人对峙,若失了冷静就已经注定完败。
  “凰祺。”
  西凌一圈一圈缓缓将手上的绷带解开,随着绷带的散落,凰祺一颗心慢慢提起来,若非那顽强的求生意志,这女人定然已经死在斫无情的剑下。
  那么重的伤,竟会如此迅速的痊愈?
  怎么可能。
  “我没有再杀你一次的兴趣。所以你,不要试图惹怒我。”
  愤怒的杀意再次腾起来,不同于片刻前的隐忍,这一次,凰祺的杀气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仿佛已经不受理智控制。
  “不要试探我。”西凌声音里的冰寒显露出她此刻的不耐烦,“即便凰斫在,我一样能杀了你。”
  “哈哈哈……”凰祺忍不住大笑起来,迸发出的杀气搅动空气,让她宛如置身狂风之中。
  “凰斫?哈哈,枢西凌,我再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了!你说谁是凰斫呢?斫是神界战神,即便相像,也不可能是那个只想着你的凰斫!想不到,你也有相思成灾的一天!眼睁睁的看着凰斫死在眼前,真想看看,你那时的表情有多动人。等了这么多年,结果却不是他,真有趣……哈哈。”
  西凌挑眉。
  一旁的斫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插言的意思。
  “相思成灾也好过你,只敢用兄长的命去换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单恋。”
  西凌漫不经心的活动着因多日缠绷带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很羡慕紫砚不是么。虽然伤害,但枢兰深爱着的,还是她。”
  “笑话!谁会去羡慕一个低贱的异类!谁会去单恋一个低贱的异类!”
  杀气翻腾着,无论她如何求饶还是冷酷的杀了她,自成为神后,让她夜不能寐的可恨女子就在眼前,漫不经心的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她却不敢出手。
  明知道枢西凌的伤有多严重,明知道自己此刻出手极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但她就是无法出手。
  虽然极度逃避着,但她还是悲哀的发现,即便处于优势,但她在恐惧。
  这女子容不下任何感情的眼眸里,在决意杀死她的瞬间,居然没有丝毫的泄露出半分杀意。
  在害死凰斫的她面前,不要说愤怒或是痛恨,就连一点失控的表情都没有。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神经被炼成金属的疯子。
  就是说,虽然这疯子此刻只是在看似毫无防备的拆绷带,但她随时有可能一个凌厉的杀招,冷静的杀了自己。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的很。”西凌手指轻用力,捻断了绷带,单手将手臂上的绷带重新缠好,整理好衣袖,“何必喊的那么大声。”
  圣光,忍无可忍的自掌心激射而出,那么近的距离,凰祺出手又极快,西凌无处可躲。
  然而,满满挟着杀气的圣光,却生生停在西凌面前。
  西凌纤瘦的手指,仿佛方才捏着绷带一般,拈着连半分都无法移动的圣光,动作闲适散漫。
  更让凰祺吃惊的是——刚包扎好伤口,一直未动的斫,竟已来到枢西凌身侧,揽住了不躲不避的人,若是枢西凌没能及时拦住她的圣光,此刻斫定然抱着人离开软榻!
  怎么……可能呢。
  你是斫,并非魅族的凰斫啊。
  为何、为何也要护着这个根本就不需要保护的人呢。
  斫松开西凌,“我并未允许你伤害她。”
  “就算你不护着她,她也死不了。”
  西凌手指微收,指尖的圣光便如闪着荧光的粉末落到地板上。
  “凰祺,你拥有所有的记忆。”
  西凌似是并未介意被斫笼在怀里,却也好像当斫这个人不存在,“你瞒他这么多年,注定白费功夫。”
  “你——”凰祺在斫的注视下不自觉退了一步,“你凭什么认定,斫就是他?”
  “你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么。”西凌突然轻浅的笑了一下,“若非太容易,真想再杀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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