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船长只有三根手指。”海豹轻声对罗德说道。

　　罗德表情痛苦地缩在墙上的睡袋里，看来日间船长对他的惩罚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那又怎样？”他虚弱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很奇怪。”海豹咕哝着。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脑子里，然而苦心搜寻却一无所获。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正行走在记忆深处的浅滩上，试图捡起早已被遗落在遥远过去的东西。对于一个十九岁的男孩来说，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成了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直到罗德的鼾声响起，海豹的搜寻仍然一无所获，他只得放弃。

　　海豹想得头疼，出门就撞见了阿凯。想起阿凯曾是军方的科学家，海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神秘兮兮地把对方拉到一个角落。

　　“你要干什么？”阿凯警觉地说，“想劫色的话，就尽管来吧，看咱们俩是谁搞谁。”

　　海豹没理会他的玩笑，“你以前给军队当过研究员，对吧？”

　　“是啊。”阿凯的眼神朦胧起来，“当时研究细菌，停战协议签署之后我就被流放了。有一段时间还当了佣兵。后来我厌倦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就为闪耀号工作一直到现在。怎么样，够传奇吧。”

　　“颠沛流离。”海豹怀疑地看着阿凯。

　　“好吧。”小土豆举手投降，“我只是怕死而已。”

　　“对我们的船长，你怎么看？”海豹突然转移了话题。

　　“他——很好啊。”土豆再次警觉起来，一双敏锐的眼睛透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扫视着周围，“体谅工人，又很和蔼——”

　　“——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一个真正的怪物。”海豹恶狠狠地打断他，“我是真的海豹，小土豆。”

　　阿凯颤抖地盯着他，看上去松了口气，“既然你问了，我告诉你，我对他的行为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我怀疑——”

　　“——船长的手只有三根指头。”

　　阿凯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海豹，“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按照我们的生物学，一个智商接近人类的物种，它只要有手脚，指头就一定是五根。”阿凯解释着，“这是为了十进制的算术。在外星同样理当如此。我不知道一个连十进制都无法理解的物种，如何拥有理解文字的能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海豹问，额头已经渗出汗珠。

　　“船长只有三根手指。”阿凯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强调着它的重要性。

　　“我知道。”

　　阿凯攥了攥拳头，好像在为什么事情下决心。

　　“跟我来，小子。”

　　海豹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矮子。本以为他能在阿凯身上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看来会有额外收获。

　　阿凯带他走过三个舱室，来到船员舱室走廊的最内侧。阿凯和“王子”共用一间舱室，两个人一高一矮，走在一起显得十分诙谐。

　　“王子”此刻沉默地待在睡袋里，像是睡着了。阿凯也不理会这个大个子，径直走向自己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个圆形的玻璃盒子，神秘兮兮地递给海豹。

　　“这是什么？”海豹透过盒子透明的盖子看见里面似乎有一团团白色的类似毛发的东西。

　　“培养皿。”阿凯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我收集了船长身上的那种细丝，用船上弄得到的几种养料做成培养液。通过培养它们，我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他示意海豹仔细看看里面的东西。

　　那正是船长用来操纵别人的触角。它们纤细透明，互相缠绕在一起。

　　“多美丽的东西。”阿凯指着这些细丝，陶醉地评论道，“三条就可以构成一个最简单的体系。你看，这一条是大脑，这一条主管进食，然后平均分配养分。这一条——”他用手指轻叩玻璃盖，第三条细丝立即像蛇一样蜷缩起来，仿佛在摆出攻击的姿态，“——负责在面临威胁时采取行动。”

　　海豹惊呆了。“你的意思是——”

　　“——每一条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阿凯用镊子划过培养皿的玻璃盖，“这也许是我们船长身上最大的秘密。每一根这种丝线都有一套独立的系统，它的智慧和精密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可惜现今受到船上条件的限制，无法进一步确定这种生物的构成——别碰！”他看到海豹试图掰开盖子，厉声喝道，“它会侵蚀你的身体，进而控制你的意识。”

　　海豹吓得顿时缩回了手，举到眼前皱着眉头反复端详，想要确认自己的确没有被侵蚀。

　　“我此次去红港，还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阿凯说，把培养皿收了起来。

　　“船长的身体里，还有多少这种东西？”海豹惊恐地问。

　　“你错了，小海豹。”阿凯冲他摇着一根手指，“你以为是船长的东西只是交通工具。而千千万万这种生物的集合体，才是我们真正的船长。”阿凯低声说出这句话，犹如一把铁锤狠狠敲在海豹心中。

　　事实正是如此。海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只是借阿凯的嘴说了出来。

　　“那只猴子就是宿主。”海豹要吐了，“而这些虫子会钻进猴子的脑中？”

　　“它们吸食猴子的脑神经。但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宿主脑死亡之后，整个躯体便无法承担太多运动。我们的船长如今的躯体恐怕已经行将就木，不能再用了。”

　　这即是腐烂气息产生的原因。原来那猴子的身体早就由内而外开始腐朽。“当这只猴子不能再用时，船长会——”

　　阿凯阴沉地点着头：“恐怕这就是‘闪耀’号付给船员那么多工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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