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身着灰色制服的警察走进来，用一个小小的仪器在安迪的右臂上烙下了一块条形码。安迪瞪眼看着自己的右臂，银色图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这是什么？”他问。

　　来人摇了摇头，沉默着退了出去。安迪意识到，如今这些人甚至耻于跟他说一句话。

　　这些小喽啰知道个屁。安迪想像头狼一样大吼一声，告诉所有人：你们错了！

　　即便如此，安迪赤着上身被从禁闭室里面拖出来时还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被打下烙印的地方：虽然肉体上没什么感觉，但是他心底的骄傲却被深深地刺痛了。这算是卢克家族的耻辱吗？如果是的话，爷爷和叔祖会怎么说？安迪想起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对两位老人说的最后的话居然是冷漠的敷衍，心里一阵狠狠的绞痛。仔细想来，他这二十二年的短暂人生里没能做个合格的总监，也不是个好儿子，甚至没来得及做个好人。安迪想，当自己最终倒下的时候，这座他为之奉献了全部青春的铁城里，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呢。

　　他们没有用任何方式来限制他行动的自由。安迪心里清楚，在这条黑暗的通道里，即使自己拥有特种部队一般的身手，也逃不出这些司法警察的手掌。于是他听天由命地被驱赶着向前走，直到耀眼的光再次刺痛他的自尊。

　　外面正在下雨。空气里的烷类让他呼吸困难，甜而涩的雨拍打在他的脸上，安迪几乎晕厥。一群民众正聚集在这个闪耀着刺眼白光的广场上，尖声叫喊出侮辱性的词语。毕竟，不久之前是他欺骗了他们，告诉他们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安迪倒台，所有的承诺都化为乌有。安迪猜得到那些把媒体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大佬们会怎样不计手段地诋毁他的名誉，他甚至能在脑海里听得到他们得意的宣言：看吧，这就是与摩尔拜真正的头子作对的下场！

　　安迪宁可离开这些荷枪实弹的警察的保护，冲进愤怒的民众当中。现在的样子反而让他更加痛苦。这些最底层的人说的每一个词都像带有破坏力的音波一样撞击着他的耳膜，让他处于崩溃边缘。安迪知道，即使这一次侥幸逃生，他也将一蹶不振，永远走不出这个阴影。无论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发生什么，等待着他的都是一样令人绝望的未来。

　　此刻的安迪就如同千千万万寻常百姓一样，茫然而无助。他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在活着走出死亡游戏之前，他不可能得到任何来自圣运城的消息。也许战争已经开始了，但死亡游戏必须照常进行。这所有的一切，足以让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疯掉。

　　绝望的气息蔓延而来，安迪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发觉眼镜已经很脏了，而且有些歪斜，蓬头垢面的自己戴着它一定很丑陋。

　　他穿着粗糙的布鞋，在众人的唏嘘下一步接一步蹒跚地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有翼装甲车。安迪感觉肺里的空气被尽数挤了出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安迪站在敞开的装甲车门前，愤恨地抬起眼睛环顾了一周。他想要记住这里的每一张脸。然而让他惊异的是，自己这个举动竟然让那些自以为是正义之士的人安静了下来。安迪不解地意识到，恐惧的气息正蔓延在人群中间。

　　紧接着，那可恶的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安迪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外貌。黑眼圈和干涸的嘴唇让他看起来不像个人。

　　“吸血鬼”。安迪在人群里听到了这个词，这惊醒了他。

　　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冷笑一声，踏上了悬浮在那里的装甲飞船，留给这座冷漠的城市一个同样冷漠的背影。与此同时，装甲飞船张开曲折的巨大铁翼，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安迪?卢克既然来过这里，即使最终以这样没有尊严的方式收场，也不能让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太过得意。安迪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一次上天眷顾，让他有幸逃过这一次死劫的话，他将带着黑色的死亡回来，让整座铁城流着血泪跪在他脚下。有朝一日，只要摩尔拜还没有被它自己内部的贪欲吞噬，只要他安迪?卢克还活着，他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还这座城市以正义。

　　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察给他戴上手铐，然后移交给从飞船上下来的身穿白色军装的维和士兵。这军装的样貌介于警服和修道服之间，前胸贴着白马标记，这让他们看起来很面善。但安迪知道，这恐怕是星球上最难以对付的一类人。谷城对士兵的要求是出了名的严苛，从每一个动作到每一个场合应该露出的表情，都有条条框框的规定。如今，这些白色的士兵在笑着，那是一种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笑，是展露给摩尔拜市民看的。安迪怀疑，等一下这些人面对自己时恐怕就是另一副表情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当飞船轰隆隆起飞，这些白衣士兵转向自己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僵硬。安迪象征性地也朝他们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好无趣啊，是不是？”安迪没等他们开口，就自顾自在狭窄的隔板上坐了下来。这隔板把整辆车分成两个区域，那些士兵站在一边，安迪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总算有个结果了。这些天可把我吓坏了。不管怎么样，和你们这些家伙一起离开这鬼地方，还不算太糟。”安迪承认，忍着心里的剧痛笑着说出这番话，确实费了很大的劲。他实在不想在这些机械一样的人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

　　其中一个士兵增大了嘴角的弧度：“你可能就要死了，吸血鬼王子。在这之前好好享受最后的欢乐时光吧，殿下。”

　　安迪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人总是要死的。”他高兴地看见，那个士兵脸部肌肉扭曲，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安迪轻声答道，眼睛扫过笔直地站在面前的四个士兵，“我这辈子享受过、见识过的东西恐怕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多，最终又是为了正义而死，历史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裁决。”

　　“历史不会记住你的。”那人轻蔑地说，“你只是千千万万最普通罪犯中的一个，知道吗。”

　　“那你呢？”安迪不觉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比那个士兵还高一些，于是低下头眯起眼睛回击道，“一个替监狱卖命的无名小卒？你以为自己是谁，微笑骑士？”

　　面前的士兵脸上突然现出了明显的恼怒。这时，他的一个同伴突然伸手抓住他，阻止了他可能采取的行动。

　　“这才聪明。”安迪讥笑道，“感谢你这位同僚吧，朋友。要不是他，白君说不准会怎样对付你呢。”

　　对方瞪了安迪一眼，恼怒地站到了离安迪最远的角落，不再吭声了。安迪顿时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也许雅各布说得对吧，他的性格，其实相当的不正常。

　　安迪满意地笑了笑，又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把手铐弄得铮铮直响。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https://www.uuubqg.cc/70_70313/367340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