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山道蜿蜒曲折，白玉桥上，陆挽矜高兴地举着沈惊棠，转了一圈又一圈，“御清看，这便是天照阐幽府，怎么样，景色不错吧。”
天照阐幽府位于云沧州正北位，坐落于幻海大泽之上。
八百里烟波浩渺，群山叠翠，九挂瀑布势如飞练，映着一晴如洗的苍穹，虹贯九霄。山上琼楼玉宇，似天上仙阙。一排白鹭飞过其间，碎玉溅红。
至于沈惊棠，景色什么样好不好看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现在被转晕了，眼前光影流转，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转着圈刺人。
“漂、漂亮……”
陆挽矜眉眼弯弯，“等有空了，我带你去大泽抓鱼，天照阐幽府的鱼可好吃了。”
不待沈惊棠有所回应，这时，另一道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抓鱼？陆挽矜，你也就只想着吃了。我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害挽清师姐中了无华神咒，居然还有脸回来。”
空气蓦地一僵。
陆挽矜和沈惊棠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海水江崖纹弟子服的青年站在他们身后，脸上讥讽之色毫不掩饰。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弟子，脸上如出一辙的神气，看陆挽矜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门，而是在看路边的一条野狗。
几人抱臂而立，动作随意到了极致，也正因如此，他们对陆挽矜的态度越发玩味。
陆挽矜带沈惊棠回到天照阐幽府，直到踏入山门，都没有一名弟子前来迎接。
按理说，陆挽矜是陆乘天的女儿，身份上最起码与普通弟子不同。可这并没有让陆挽矜得到应有的待遇，甚至反而连外门杂役弟子都不如。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同门才敢随意欺辱陆挽矜。
那群弟子为首的两人一个叫卫源，一个叫何扬，他们身上的弟子服与旁人的不同，衣角多绣了一些花纹，看上去更华丽几分。
五府有明文规定，勋劳越多的弟子，衣饰花纹越繁复。
也就是说，谁厉害，谁干的事多，谁的校服越华丽。
与他们相比，陆挽矜身上的弟子服就简单了许多。
今日回宗门，陆挽矜特意换上了自己的弟子服。云峰白色的法衣翩翩，随着阳光变换角度，上面银鱼白色的海水江崖纹缓缓流淌着深浅不一的光。
即使衣袍不怎么华丽，但气质这块属实是拿捏住了。
她通透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隐隐透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落满了星子，身姿挺秀，整个人脆弱而又苍白。
何扬见她不说话，又大声地嘲讽一番，“看来你脸皮是真的厚，就硬是死皮赖脸地赖在天照阐幽府不走了呗。我要是你，早没脸面待在这里了。”
卫源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对何扬说：“谁让我们没有一个好爹呢，人家爹可是咱们府主，虽然府主不喜欢这位，但这位是嫡传血脉没得说。可惜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位偏偏没继承府主的天赋。怪不得府主更喜欢挽清师姐。”
他们身后弟子闻言爆发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
陆挽矜脸色苍白，整个人如背负层层枷锁，手在不停颤抖，却没有任何动作。
往日，陆乘天和季珩之的话回荡在耳边——
“你是我陆乘天的女儿，理应友爱同门，不可与同门发生龃龉。”
“陆挽矜，我对你失望至极，你本就天赋不足，再不关照同门，与同门和睦相处，将来如何能在天照阐幽府立足？”
“若非你自身有问题，他们为何只追着你嘲讽？”
“他们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并非故意羞辱你，你不可无理取闹。”
……
言语无形的笼罩身上，形成层层枷锁，将无助的人锁在深渊。
友爱同门，与同门和睦相处，他们只是一时心直口快，不可与同门发生龃龉……
陆挽矜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却渐渐平静下来，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紧绷到极致，情绪退去，只余心冷。
忽然，沈惊棠的声音响起，“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声音宛如吹过冰面的风，凉凉的，带着通透感。
陆挽矜一怔。
记忆措不及防涌现，那晚在坠月境，月色下的沈惊棠惊艳到不似凡人，“以后有谁欺负你，或欺负你在意的人，你就拿剑捅回去。一剑没有效果，就再捅一剑，总有一剑会有效果！”
刹那间，阴霾散去，露出久违的阳光。
那道阳光照射在心底，带来灼热的体验，虽然痛苦，但令人心生向往。
陆挽矜垂头静静看着沈惊棠，眼中茫然无助的情绪退去，露出犹带稚气的锋芒，“你说的对……御清，谢谢你。”
她慢慢抬头，看向卫源何扬几人。
卫源何扬几人一愣，笑不出来了。
他们突然感觉眼前的陆挽矜仿佛变了一个人，刚才唯唯诺诺，现在却锋芒毕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潜意识认为这样的陆挽矜很可怕，身上莫名带了种令人惊骇的冷意，忍不住背脊发凉。
陆挽矜说：“你们算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她眉眼冷冷的，漆黑睫毛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眼睛深不见底。
众人又是一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陆挽矜吗？怕不是出门一趟，被什么妖魔邪修夺舍了吧！
何扬扯了扯卫源的袖子，一脸懵逼地说：“快，打我一巴掌，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梦里。”
卫源：“……”
他冷冷注视着陆挽矜，似乎在观察陆挽矜是不是真的被夺舍了。
身后一群弟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夺舍这种情况。传闻夺舍的人都是心术不正的狂徒，危害极大，杀伤力极强，一个不开心就大开杀戒，心性极其残忍。
气氛瞬间僵冷胶着起来。
一声鹤唳响彻云霄，“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
巨大的仙鹤飞过白玉桥上空，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黑影铺天盖地落下，犹如黑夜降临。
何扬一惊，“这不可能，府主明明十分厌弃她，为什么她一回来就要召见？”
一阵流光划过，仙鹤化作人形落到陆挽矜面前，说道：“陆挽矜，府主召见，你跟我来。”
这还是陆乘天第一次在陆挽矜刚回宗门的时候召见她，平时基本上不管不问。不止是众人，陆挽矜同样也很惊讶。
她看着仙鹤，忽然明白了什么。
紫阳阁，陆挽清的住处。
果然。
沈惊棠说的没错，陆乘天召她回来就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不然为什么第一时间派仙鹤来接？若放在平时，陆乘天根本不会管她死活，更不会派仙鹤来传话。
陆挽矜神色平静，说道：“好。”
巨大的白鹤展翅，背着陆挽矜直入云霄。风迎面吹来，陆挽矜坐在仙鹤背上，将沈惊棠往风小的地方放了放。
沈惊棠微怔。
陆挽矜轻声说：“等下你不要出来。”
沈惊棠问道：“为什么？”
陆挽矜说：“生出神智的剑十分罕见，尤其是剑灵还能化成人形的。据说所知，有剑灵的剑都名列《名剑谱》，为各位大能所有，你……”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
沈惊棠下意识反应，这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但脑回路转过来，他大概理解了一点小女孩的心思。
一个长期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好不容易找到心爱的玩具，自然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生怕被别人抢走。
这件事放其他人身上或许是杞人忧天，但放在陆挽矜身上，却再正常不过。原著里还真的提到，陆挽清总是不动声色拿走属于陆挽矜的东西。
就像现代的熊家长，对待陆挽矜是：“不就是一个玩具，给她就给她吧，你大方一点。”
而对待就是陆挽清则是：“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陆挽矜能有这个想法，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沈惊棠心里一堵，答应了她。
紫阳阁位于上阳峰，此处灵气浓郁，是最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仙鹤在紫阳阁前的广场落下，化为人形后，向陆挽矜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建筑群宏伟广阔，雕梁画栋，无一处不匠心独运。
陆挽矜握了握剑柄，迈步走进去。
大殿里早有人在等候，陆乘天、柳月姝、柳月惜和季珩之都在，旁边还站着几名医修。他们高高在上，场面犹如在提审犯人，而陆挽矜就是那个犯人。
沈惊棠见到了陆乘天和季珩之的全貌。
季珩之果然与他最开始幻化的样子一样，是个小白脸。
陆乘天虽然貌近中年，但一身气度非凡，即使脸不是那种精致惊艳款，风姿仪态却足以弥补容貌上的不足。
硬要扯一句形容，便是美人在骨不在皮。鹤立鸡群最为亮眼的不是那身雪白的羽毛，而是高贵优雅的仪态。
至于柳月姝，美则美矣，毫无灵气。她的脸可以说十分完美，甚至比在场大半人都要美，但在陆乘天身边，存在感几乎为零。
柳月惜是柳月姝的亲妹妹，两人同出于修仙世家柳家。
旁边，季珩之没什么表情，看陆挽矜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挽矜顿了顿，喊道：“爹，娘。”
陆乘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这一开口，身上气质形成的滤镜瞬间碎了。再看过去，柳月姝都比他顺眼几分。
今天又新学到一个词，道貌岸然。
陆挽矜一停。
柳月姝说：“陆挽矜，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挽清有多惨？现在故意拖着不回来，是不是想等挽清死了，你好担任少府主之位？”
陆挽矜表情微僵，“什么意思？”
柳月姝抬手，一旁的医修见状，立即有眼色的上前给陆挽矜解释道：“挽清道友中咒已深，不能直接使用五蕴灵花去除咒术，否则恐将遭受反噬。不过若有木灵根修士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成功几率或许会大很多。”
医修说的委婉，意思却十分明显。在场众人，只有陆挽矜一个人是木灵根。
陆挽矜脸色苍白，尽管她早知道了，但亲耳听到后，心脏还是如遭重击。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空气一片安静，陆挽矜蓦地苦笑出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爹娘想要我的心头血，我自当献出。不过爹娘，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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