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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流民


  “我以为忆氏一门忠良,断做不出大逆不道之事,前几日,亦臣……”忆梅顿了顿,不知是否该改口叫阿兄,终究出于此事来得太突然,无法唤出口,便继续说下去:“他说你们在密谋大业。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兄长,为朝廷守护虞城,几乎连命也舍掉,怎会反叛?我以为一定有人在背后撺掇,而这个人只可能是——”

  这次她默然跳过了那个名字。

  “……忆氏不能蒙羞,数百年的忠良名声不能被毁,既然母亲和兄长不能醒悟,那我就只能赶走这个迷惑他们的人……”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是否一定要用自己的清白来换这个结果,只是她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如今她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忆氏都救不回来了。

  就算忆良是睿宗皇帝的后人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早已认定了当今陛下即是正统,且忆氏如今身单力薄,能做得了什么呢?

  难道忆氏的忠,就一定要是愚忠么?

  她心里的疑虑并没有说出口,在得知了真相之后,她知道眼下的自己是孤身一人。整个忆氏与仅存的军队早已与朝廷对立,绝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

  她并不想帮什么睿宗后人夺回帝位,尽管听起来那么诱人,但它注定会失败。

  普通人只会当它是一段胡诌出来的宫廷野史。世道已经够乱了,谁也不会希望它更乱,走向无法预料的未来。

  大多数人更希望日子像从前一样平稳,厄格蛮子之乱既然平定,一切就该回到此前的轨道上了。

  忆氏的力量太单薄,绝无可能让那么多人相信多年前那段宫廷风雨,也不足以蛊惑百姓、改变民心所向,一定会落得九族尽诛、身败名裂的下场。

  方才忆梅那番话,便算是这件乌龙的结案陈词了。她以为亦臣迷惑母亲和兄长,才犯下这桩蠢事,并无其他人指使,他们不必担忧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引了贼人进来。

  “迷药从何而来?”亦臣问。

  “阿兄……殿下和云离离开虞城后,为防不测,买来防身的。”

  亦臣冷哼道:“看来你从前甚是讨厌我。”

  忆梅紧紧抿着双唇,并不答话。

  “抱歉,殿下。”亦臣对忆良说道:“我这个阿妹为了名利一向有些痴呆,劳烦殿下费心了。殿下一路赶回来想必也累了,好在事情已经解释清楚,请殿下先去歇息,接下来还有许多重要的事等殿下决断。”

  忆良颔首。离开之前,他看了看忆梅,说道:“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瞒着你这么多年,实在对不住。你若愿意,仍可当我是阿兄。”

  “多谢殿下。”忆梅低低地答道。

  “少爷,宫里来人了。”张叔来报。

  裴越尘却只皱着眉看手上的信函,信里写了一桩不好的消息——杜云离逃走了。她整日与宅子里的仆从嘻嘻笑笑,暗地里却摸清了守卫的规律,接着沐浴的机会松脱了脚镣后逃之夭夭。

  裴越尘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责罚宅子里守卫不利。

  他还是太小看她了。

  “少爷……”张叔不得不出声打断他:“宫里来人了,还在外边等着呢,您看……”

  “陛下遣来的?”

  “是……是贵妃娘娘……”

  裴氏退婚之事虽然并未大肆宣扬,可长平这么大点儿地方,还是很快就在世族圈子里传开了。裴越尘一向在贵女中炙手可热,便是定了亲也难免被觊觎,更遑论如今退了亲事。

  宫里的贵妃娘娘便是其中最着急的。她虽还保持着荣宠,可皇帝就算到了这地步仍在选秀女进宫,她要固宠,就不能不拉拢皇帝的宠臣。恰好贵妃娘娘有个适婚之龄的女儿,贵妃娘娘早想借机将她推给裴越尘,奈何前有杜云离后有纪紫苏,裴越尘又一直不松口,总也找不到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自然不能放过,三不五时便撺掇皇帝办次宫宴,邀他进宫去。

  裴越尘一听是贵妃娘娘那边来的人,便道:“推说我身体有恙,无法赴宴。”

  “这……”张叔叹了一口气:“那位公公说今日见不到少爷便不回去。”

  “那就让他等吧。”裴越尘将信函点燃,看着火焰中飞舞的字迹淡淡说道:“派人将此事告知高公公。”

  高公公是极得皇帝信任的近侍之一,早已被裴越尘拉拢。

  “少爷……若是贵妃娘娘因此发怒……”张叔忍不住说道。贵妃娘娘毕竟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拉拢总比对立好。

  “无妨。她也没多少好日子了,否则又何需一直盯着我不放?”信纸烧成了碟子里的一堆灰,裴越尘拎起茶壶,用茶水将这堆灰浸透。“方才你说五皇子似对纪氏有意?他定会制造机会与纪氏见面,三皇子最喜欢与他争抢,叫人好好盯着,适时将消息透露给三皇子。”

  长平已经够乱的了,这样不是添乱么?张叔很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他们的这位长君少爷,自幼便与别人不同,便是老夫人也猜不透他所想。

  “听说南边的边塞有个将军反啦!这厄格蛮子才走,世道又要不平了。”

  “什么南边,我怎么听说是西边的?好像是位很有些来头的老将军。”

  “你们这都打哪儿听来的,不清不楚的。是虞城忆氏,也不是什么老将军,老将军已经死啦,是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年轻娃娃,勾结厄格蛮子攻打京城,想自己坐江山。我听说啊,几百年前,本来是忆氏早一步进了京城,但高祖皇帝更得将士拥戴,做了皇帝。忆氏心里头一直不甘心,这一代接一代都筹谋了几百年了。”

  ……

  小镇路边的茶肆里,几位镇民正说得口水横飞,全然没注意到蹲坐在门口的乞丐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乞丐便是从裴越尘私宅里脱身后乔装打扮的云离。她离开宅子才发现那里竟然是一片深山,方向全无,所幸没走多远便见着一条河流。河畔沿途必有村镇,她藏在河里躲过了裴氏家丁的搜查,继而顺着河流而下,来到了这个小镇。

  原来这条河叫渭河,而她所在的小镇隶属于易州,离长平最快三日路程。

  裴越尘这个奸诈狡猾的骗子,先前居然一本正经地骗她说是在京城!易州与京城隔着长平相望,距离那么远!难怪会有她不知道的皇族旧宅。

  而更令她惊讶且愤怒的事情是,他们竟然如此抹黑忆良。厄格蛮子与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皇帝不辨忠良、臣属罔顾民生所致,却颠倒黑白,将这盆脏水泼在忆良身上。

  看见忆良的脸出现在通缉告示上,直令她全身发冷。

  也不知忆良如今是否安好。

  她要快些找到忆良,若是这些流言传到他耳里,他一定会很难受。忆氏对朝廷数百年的忠诚,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她怕忆良受不住。

  再难过也必须忍住,才有可能等到在御前洗刷污名的那一天。

  “她如今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不敢走官道,定会走偏僻小道。无需你们沿途追捕,只需盯好前往虞城必经之城镇,等她自己落网。”裴越尘吩咐道。

  他面前跪着的是宅子里的管事,除了点头应是,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毕竟是他们让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姑娘从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了。

  怎么去虞城,云离推演过好多次。最初想着忆良被通缉,她必定不能走官道,只能走险道。后又想到裴越尘那么狡诈,她能轻易想到的事,他当然不会想不到。从易州回虞城,无论怎么走,总有必经之路,他若有心,只需在那些地方卡住她就行。

  这样看来,倒不必委屈自己翻山越岭。只是,该怎么绕过那些关卡呢?

  云离很有些犯愁。

  正想着,突然几只脚停在她面前。云离心里一惊,恼自己不够警惕之余,手撑住地就要跳起来逃走,却被横空而来的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

  “又是个流民!抓起来抓起来,别叫县老爷看到了,否则又要扣我们月俸。真是晦气,怎么不去别的地方,偏要跑到这里给我们找事!”

  还真是流年不利。

  云离缩在角落里,看着牢狱里与自己一同关押的流民,难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她四处望了望,选定了一位正在唉声叹气的大叔,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蹲下,低声问:“这位大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抓了这么多人?”

  “还能是怎么回事?”大叔没好气地说:“乡里连遭大水,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到这里讨口饭吃,哪想到这儿的县老爷一点儿也不体恤人,要把我们抓了全送回去。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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