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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陌路


  “景玉。”她凝望着他,无辜且迷茫:“你不要我了?”

  他不忍看她,怕多看一眼都狠不下心;却也挪不开脚,这一走,便是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得见了吧?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她急了:“你不能把我扔给别人!”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回头了。

  阿满在笑。

  “我不能留下来,你也不能走,怎么办呢?”她说,笑得异常娇媚。

  腹部一痛,他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匕首沾着他的血,在空中划过小小的弧度,再度被刺入人的身体。只是这一次不是他,而是她。

  “那就一起死吧。”她说,倒在他怀里。

  他无力支撑,便这般怀抱着她,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就算你不愿意,也只能这样了。”她声音渐渐低落:“可是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我再也回不了折罗漫山……”

  厌次人便是死,也一定要魂归折罗漫山。

  他和她相遇的折罗漫山,这一切的起源。

  他和她的一生,终结在阿满话音消失的那一刹。

  而他独自陷入轮回,不知何时是终点。

  她最后那一眼,是诅咒么?

  他早已不去想了。

  那一世的结局已令他痛悔,只想找到她,就像她曾经千里迢迢寻找他一样。

  找到她,乞求她的原谅,然后……

  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他不曾骗她,告诉她长安与牡丹都曾经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不在这世间,而在另一个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去的地方。

  阿满曾许他三生,可她失约了。

  这一世他终于找到了阿满。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甚至形同陌路,他与她擦肩而过,而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他和她,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牵连,那一世结束后,一切便终结了似的。

  他的阿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一世的阿满却有了截然不同、没有他丝毫影子的人生。

  如万箴所说,她和忆良在一起很幸福。

  蜡丸里的纸条印证了这一点。忆良造反,她也跟着,连这样的事也要夫唱妇随,一定是都将彼此放在了心上。

  裴越尘将纸条靠近手边燃着的灯,点燃,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五皇子阵亡在鄜州,去了洴州的三皇子倒是活着回来了,但失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

  皇帝一下子便折了两个心爱的儿子,勃然大怒。

  这把火先是烧到了裴越尘身上,因为是他劝皇帝送两个儿子去阵前。裴越尘被削去官职,关进了天牢;继而是前去平叛的武将,皆被处斩。

  紧随其后上位的是凤初。

  凤初去天牢里探望裴越尘时,他正一边喝茶,一边与自己对弈。虽说是皇帝亲自下令关押,狱卒却不敢对他不敬,倒像祖宗一样供着。

  “过得不错?”凤初透过门上的送餐食的小孔看着他。

  “一般。”裴越尘头也没抬。

  凤初叫狱卒打开门,进去后又将那小孔封上,这才说道:“你留了好大一个烂摊子给我,自己倒在这里躲避世事,悠闲过日子。”

  “你说的话,我不是很懂。”裴越尘应道。

  凤初将一本册子摔在桌上:“你不懂?这个你应该懂吧!”

  那册子是一本奏折,写的是数年前西南大涝,当地郡守恳请开仓放粮。奏折上的朱批写着“留中不发”。

  “你胆子不小,几年的奏折也敢偷出来。”裴越尘勾起唇角:“但我不明白你给我看这本奏折是想说明什么。”

  “这些年来,所有与天灾战祸相关的奏折,几乎都写着留中不发。这只是其中一本,你这些年颇得圣宠,难道从来没留意过?”

  “我并没有偷看陛下批复奏折的习惯。”

  “难道不曾有人打点你,求你让陛下看一看那些奏折?”

  “私通外臣可是死罪。陛下如此信任我,我怎可让陛下失望?”

  凤初平日里吊儿郎当,遇到正事时便会露出少年意气;裴越尘就比他老成得多,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凤初怒道:“裴越尘,在你眼里,只要能讨好陛下,任天下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么?”

  “陛下是天子,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如此处理,自然有他的道理。”裴越尘瞥了他一眼:“你身为臣子,竟然质疑天命,也想如不忠不义的忆氏一般造反么?”

  “你!”凤初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若我是你,此时必不会轻举妄动,你那位表妹此刻可是紧随叛贼忆良左右,朝中多的是人等着捡你的漏子。”裴越尘拿起奏折,递还给他:“这个位置不好坐。光景好,能得众人奉承;光景不好,便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佞臣。你若是机灵些便早早让贤罢,裴仪毕竟是我阿妹,又是个死心眼,我不想看她下辈子过得太惨。”

  凤初怔怔地结果奏折,后知后觉地说道:“你……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裴越尘弯腰捡起方才被震落在地上的棋子,一一复盘:“你总是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自从重创了两位皇子,忆良的攻势更猛烈,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半年有余,已攻占了一半疆域,连易州也被攻破。

  而皇帝所在的长平,与易州不过一江之隔。

  易州城破那一日,皇帝大怒,他的新任宠臣也被无辜波及。

  此时的宠臣早已不是凤初。自从得了裴越尘提点,凤初便逐步向皇帝展露出自己的无能,不多时就被降了级,而皇帝身边的位置,多的是候补人选。

  云离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到了易州。

  易州受天灾人祸波及较小,又恰在长平隔壁,受到的抵抗远非此前攻打的州县可比,忆良那套弘道皇帝正统后人的招数也不管用。

  这是一场长达月余的苦战,朝廷损失惨重,忆良这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进城时,街道两旁也并不是夹道欢迎的景象,还有人偷偷朝他们扔小石头。

  因为他们毁了这里的平静与安乐。

  进城数日,每天都会遇到刺杀与偷袭,所幸她和忆良都未曾受伤。

  他们深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但究竟该如何,并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

  两人都有些心焦,夜里睡不着,便去城墙上散心。

  攻城时塌掉的城墙正在修复,以防长平随时来袭,但这并不妨碍眼前的景色。易州三面靠山,一面临水,风水不可谓不好。白天虽然酷热,但夜里凉风习习,颇为怡人。

  “难怪睿宗皇帝想迁都到这里。”云离对忆良笑道:“易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夏天夜里可比京城凉快多了。”

  她看着忆良,突见夜空之中银芒一闪,她当即用力将他扑倒在地。那箭来得又疾又猛,堪堪擦过她肩头,划破了衣裳,还好没有伤到人。

  刺客射出这一箭,便意味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忆良麾下军士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将那人抓获。

  那人拒不肯招自己是哪里人,还是阿蔓认出了他:“我见过他,他是易州大族王氏的门客。”

  这次攻打易州,洛詹随行,阿蔓便也跟着一起来了。

  云离和洛詹在豫州碰面时,洛詹毫不掩饰对她的敌意,阿蔓替她说了不少好话,都没能让他脸色好起来。

  后来阿蔓发了狠,质问他:“夫人拿自己替你,好让你能来找我,你人呢?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你?我去京城没找到你,回来也没看到你,一直都是夫人照顾我,你倒有脸和她生气!”

  一番话说得洛詹羞愧不已,这才没有和云离继续置气,只是不怎么搭理她。

  她和忆良一道替他们主持婚事,洛詹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直到后面两人不得不在战斗中配合杀敌,才慢慢化解了这段纠葛。

  在豫州,云离还见到了忆梅。

  比起分离时,忆梅瘦了许多,也没什么精神。

  她对忆氏支持忆良造反一事耿耿于怀,尽管他们当时已经掌控了整个西北,仍不能令她释怀。

  云离试图劝她,却被她冷嘲热讽了一顿。

  忆忱叫云离不要白费心思。“等到殿下夺回天下那一天,她就会好了。”他对亲生妹妹魔障般的忠诚毫不以为意:“她在乎的只是忆氏的名声。但你不要因此怨她,她真心拿你当朋友,当初殿下没带着你一起回来,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次本来要将她留在虞城,但她听说你要来,死活要跟过来。”

  虽然看不惯她,也被她当靶子,忆忱还是不忘护着忆梅。

  云离自然不会和忆梅见外。

  忆梅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清楚,忆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当初觉得忆良不适合过日子,就算云离要和她绝交,她也要劝服云离。

  云离和忆良一早也揣测是易州大族在暗中生事,只是从未抓到过把柄,这一次拿到了把柄,事情就好办多了。

  洛詹还是年轻了些,建议带人扫平王氏。云离却知这些地方上的世族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酿下大祸,遂提议道:“这些世族看着忠贞不屈,心里所想的不过是维持自己的势力,如今他们以为老皇帝还在,迟早反败为胜,才不肯顺服。对这种人,不能靠武力,只能以利诱之。”

  “你以为,谁去比较好?”忆良看她神色便知她已有主意。

  云离答道:“自然是我。杜氏百年世族,易州王氏发迹不过数十年,远不及杜氏,我去说,他们才会肯见。”

  本朝武将地位低下,远不及文臣,便是忆老将军本人在,对方也未必愿意见。忆良自知这个道理,便没有与云离争执。

  第二天云离便以杜氏的名义递了帖子,约王氏在城中明月楼相见,王氏果然答应了。然而等她骑上马,准备出发去明月楼时,却发现身边随行的小将是忆良所扮。“你!”云离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要这么胡闹好不好!万一有危险呢?这么多人可都指望着你,你不要以身涉险!”

  “我并非胡闹。”忆良正色道:“若想让他们臣服于我,我却躲在女人身后,定会被他们看不起。若不冒这个险,就不能够真正收服易州,可易州对我们很重要,它将是新的京城,我必须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他说得太有道理,她无法反驳,只好由他去。

  他翻身上马,凑到她耳边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怎能让夫人独自一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云离面红耳赤地回过头,啐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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