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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陈会计本能的捂住记账本,眼神阴冷:“陈老实家的情况还用我说,你病歪歪的,一家能赚多少工分?我们这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知道不?”

        “那这样说,陈峰两个劳动力比我家工分还多?”柳春燕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把面无人色的柳秋萍推到人前。

        是呀,要说按劳分配,这陈峰家应该分的更少。那这样说来,陈会计错的就不止一家两家,村民们不干了,愤怒的步步紧逼。

        辛苦一年,劳动成果却被算错,换谁都受不了。

        苏卫华和陈彦海也挤到中间。有了靠山,锦绣胆气更壮,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想把事情搞大。

        既然已经得罪了村会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撬下台,省得日后给她家穿小鞋。

        “算错鱼是小事,年底分红算错才是大事?陈会计,你能保证没算错?”陈彦青把锦绣的小表情看在眼底,心思通透的他顿时明白妻子的想法。

        不过,这事,还是他出头比较好。

        此话一出,全村哗然。分鱼只是小事,算错工分那绝对是大事,那还了得?

        陈彦海护在锦绣前面,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陈会计可是当十年的会计,这家算错一点,那家算错一点,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村民们群情激愤,几欲上前撕了陈会计。

        陈会计急的满头在汗,他不敢擦,只是一个劲的坚持自己没算错过。陈家大伯本来还坐壁上观,见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上前一步,拍了下陈会计的肩膀,对着全体村民说道:

        “陈会计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决不会算错村民的工分。当然,为了自证,陈会计肯定会同意把以前的账本拿出来让全体村民核验。”

        “陈会计,对不对呀?”说着,他笑眯眯的低头,盯着陈会计的脸色。

        爽啊,陈革新这个家伙,仗着是老支书的左膀右臂,平时都不把他家个村长放在眼里。哼,要是查出来账目真有问题,看老书记怎么收场?

        陈大伯看似公道实则拱火的话,令陈彦青更有信心扳倒陈会计。

        他自告奋勇举手,“村民们,听我说。这事很好解决,我们只要重新算下去年陈峰和陈守明两家的工分,就能看出个大概。大家要是相信我,我来算。”

        “相信,我们当然相信。”

        年轻人高喊,此时此刻,病歪歪的陈彦青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救世主。

        陈会计无从反对,只得颤抖着把钥匙交出来。陈彦海积极招呼两个小伙伴,搬来去年的原始记工本和分红记录,堆到桌子上。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村民们便挪到村委仓库。全村连孩子老人都在,没一个回家。不知道个结果,睡觉都不安稳那。

        陈彦青也不怯场,拉开椅子坐到陈会计对面,当着全村老少的面,十指翻飞,玉色的手指映衬着黑色的算盘珠,令人眼花缭乱又赏心悦目。

        整个仓库里挤满了,大家屏息凝神,大气不出,等着陈彦青的核算。

        如果是正解的,他们愿意向陈会计道歉,如果错了村民们甚至不敢深想。

        柳秋萍接受自家男人的死亡凝视,吓得鹌鹑样缩在柳春燕身后,她再也不乱显摆了,真的。

        村民们愣神的工夫,陈彦青就核算好了,他张开五指压在算盘上,冷静的说出结果:“七九年,陈峰一家总工分是五百七十二工,陈守明一家总工分是一千二百九十五工。村长,你看看,和分红时的工分数对得上吗?”

        陈大伯郑重的翻开分红本,上面一个个鲜红的手指印令他触目惊心,他突然胆怯了,想合上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翻到那两家的位置。只看一眼,他就眼前一黑,恨不得不是当这个村长。

        “说呀,村长你到是说呀。”

        陈大伯不敢去看陈会计的情况,知道肯定好不了,他颤抖着用沙哑的声音读道:“陈峰,总工分七百五十二工。陈守明,总工分是一千零七十五工。”

        “哈,这也是不小心算错了,陈会计?”

        “老天爷,光七九年一年我家就少算了一百三十个工,这十年下来,得有多少?”

        “我就说,我家工分怎么不对,原来陈革新你个狗娘养的,等着枪毙吧。”

        激动的村民指着陈会计的鼻子破口大骂,陈会计一改之前的嚣张,塌着腰,急得两边白头发都冒出来。他擦着汗,心里想着对策。

        哎,老书记啊,你赶快回来吧,再不回家村里要变天了。

        “事实已经很清楚,陈会计算错不是一次两次,报警吧。”陈彦青放下盘算,说道。

        接下来的,就交给公社吧。

        此时,他的话比村长的还管用。村民们慢慢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个处理方案。

        陈彦海高举着手,“我,我骑着村委的自行车去公社报案,保证把派出所的公安都叫来。”

        锦绣突然觉得,小叔子如此积极,不会是为了骗自行车骑吧?

        有人愿意出头,村民当然没有意见。陈彦海得偿所愿,高高兴兴推出自行车,兴冲冲的一溜烟骑远。

        陈雷躲在人群里,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相信他爸真的算错村民的工分。工分工分,那可是村民的命根子,全家老小一年的生计全靠工分,真要错了,活撕了他们一家都有可能。

        作为村会计的儿子,他平日里带着一帮兄弟在村里是横行霸道,村长见了都要绕道走。真出了事,他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不,昔日打都打不跑的兄弟,如今不见了踪影。

        陈会计坐立难安,他掏出手帕擦着汗。寒冬腊风,北风呼啸,他却出了一身的汗,衬衫都湿透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怪柳秋萍这个娘们爱显摆,这下,真出大事了。

        他自己做的账心里清楚,根本经不起核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陈会计撩起眼皮,偷看了眼陈村长。见他紧张中暗含兴奋,就知道靠不住。再瞄一眼陈彦青,这个小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一刀直捅他心脏。

        陈峰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倒霉媳妇。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居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这个时候知道抹眼泪了,哭屁个哭。到时候抵死不认,只说是陈会计搞错,村民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村民们心思各异,齐刷刷的站在仓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锦绣看情形就知道,这波稳了。她退到陈彦青身后,深藏功与名。也是这个陈会计倒霉,只要熬过这一年,明年开始包产到户,他就稳妥了。

        嗐,说白了,这就是鱼儿引发的血案。

        陈彦青感觉到身后多了个温暖的身体,既是支撑又像依靠。早已疲惫的身躯像被注了的活力,他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下。

        东方红公社书记叫刘忠成,今天他难得早早回了家。下雪了,有道是瑞雪兆丰年,今天这场雪预示着来年有个好收成。

        他坐在沙发上,卷起裤腿,美滋滋的边看报纸边泡脚。

        潘玉拎着热水瓶,边走边唠叨:“你这个劳模难得有空,赶紧烫烫脚。这下雪天,膝盖受了不了吧?”

        “什么劳模,我那叫为人民服务。膝盖么是有点疼,不过泡泡就好多了。”刘忠成放下报纸,捶捶膝盖,朝着妻子笑的谄媚。

        潘玉没好气的在盆里加了点热水,烫得老刘呲牙咧嘴才罢休,“烫舒坦了就钻被窝,这个鬼天气,就适合睡大觉。”

        刘忠成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们家你主,我都听你的。”

        话音未落,“呯呯呯”,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忠成惊得站起来,洗脚水翻了一地,棉拖鞋全湿透了。他顾不得鞋子,光着脚跑去开门。

        此刻,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屋顶上已有积了薄薄的一层。

        刘忠成打开院门,门外站着派出所的汤建新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年轻,他侧身把人让进来,问道:“老汤,出了什么大事?”

        他笃定,如非大事,汤建新不会在这个点敲他家门。

        “刘书记,你怎么没穿鞋,小心着凉。”汤建新闪身进门,看见刘书记冻得通红的脚,大叫起来。

        刘忠成关上门,小跑着回到屋里,用最快的速度擦干脚上的雪,然后套上袜子,穿上棉鞋,这才舒了口气。开门的这点时间,他的膝盖已经疼得受不了。

        “是这样的刘书记”,汤建新紧皱着眉,把另一个人推到前面,“具体情况,由报案的小同志说吧。”

        “书记好,我叫陈彦海,是绿水村的村民。”陈彦海毫不怯场,见到公社书记他只觉得兴奋,表现欲暴棚,“我们村今天干塘,刘书记你知道什么是干塘吗?”

        刘忠成心里焦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眯眯的跟平时没两样,“小同志,你长话短说可好?”

        平时老百姓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这个小同志不错,至少胆子大。

        “长话短说?那行吧。”陈彦海想着还是报案要紧,小嘴叭叭叭讲个不停,“我们村会计贪污工分!他当了十年的会计,得贪污多少血汗钱,书记你自己想吧。”

        “嗐,村民们辛苦一年只能吃糠咽菜,他们家天天大鱼大肉,腐败。这样的坏分子,就应该抓起来枪毙。”

        见小伙子越说越离谱,刘忠成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确凿证据,有些话不好乱说。”

        不过,既然村民此时来报案,看来事态严重,他也不敢耽搁,朝里屋喊了声:“老潘,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回家。”

        说完,刘忠成拿起伞,率先走出家门。

        等他深一脚浅一脚赶到五星大队,已经深夜,但仓库里灯火通明,村民全部在场,一个不落。

        见到刘书记亲自前来,陈会计两股战战,撑着桌子都没能站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就跟冰坨坨一样,冻得他直发抖。

        “刘书记,您好。”

        陈大伯大步迎了上去,激动得像遇见亲人。他太难了,既要面对村民的怒火,又要面对陈会计阴森的目光,他就是夹心板两头受气,太难了。

        “到底怎么回事?”刘忠成一瘸一拐到村民中间,单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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