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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经过过道时,垂在身侧的手被任延一把拉住。安问反应很快地扭过头,瞪着任延,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虽然是无声的,但任延还是看懂了。安问说:“不给你吃。”

        任延:“……”

        安问鼻息轻哼,把手扯了出来,红豆吐司面包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卓望道为什么给你送吃的?”任延盯视,还是卡士的酸奶,一看就是特意挑选过的。

        卓望道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什么时候这么热心鞍前马后过?见鬼。等等,凭什么卓望道能给他送吃的?凭什么卓望道知道他饿?

        安问不理他,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了回去,把袋子拆开,把嘴塞满,不给自己说话的余地。……噎到了。

        任延:“……”

        沉默了会儿,动手帮他把矿泉水瓶盖拧开。

        要喝他拧开的水吗?他们可是在闹别扭!在冷战!如果喝了任延亲手拧开的水,岂不是像吃了嗟来之食!安问对他怒目而视,任延冷哼一声:“爱喝不喝。”

        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安问把瓶盖拧紧,很有仪式感地过了两秒,再亲手拧开,咕咚咕咚灌得大口。任延想拆穿他,又怕把他吓呛到了,忍着没回头。

        严师雨全程围观,搞不懂怎么早上还好得要当同桌的俩人,现在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了。作为一个女生,她的眼睛显然要比睁眼瞎的任延要敏锐得多。“小同桌,你手怎——”

        安问眼疾手快,强势往她嘴里硬怼了片吐司,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讲。

        严师雨艰难下咽,期期艾艾:“……你手怎么……这么漂亮。”

        安问点点头,眼神很亮地对她比了“ok”的手指,又竖起大拇指,唇形说:“nice。”

        严师雨内心负罪感极其强烈。中午午休时她还在闺蜜小群里说安问长得很有少年感,是她的审美狙击,下午就跟安问如此迅速拉近距离,显得她居心叵测似的。

        这一节课是自习,下一节则是自由活动课。安问被烫到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花了半节课时间笔不带停地刷完了刚刚曾建之留下的生物练习卷,把严师雨直接看呆了。

        “我能请教你几道题吗?”严师雨小心翼翼地问。

        安问点点头,拿过她正在写的数学卷,严师雨赶紧指了指自己不会的那几道小题。但是安问不会说话,怎么教呢?他把每一步步骤都写得很详尽,每写一步,就停下来等严师雨的反应,确定她看懂后,才进行下一步。

        “内个……下节课是自由活动课,你……打算干嘛呀?”严师雨一学渣,害羞了就在本子上画圈圈。

        小姑娘的声音文文静静的,尾音上扬可爱,由不得任延听不到。原本写得流畅的笔尖停下,耳朵忠实地支起。

        支起有个屁用,他又不知道安问说了什么。

        省实的自由活动课确实很自由,并不会有老师来占课补习,体育器材只要申请便能借出使用,与此同时,图书馆和室内羽毛球馆也对学生开放。安问在本子上写了一行:「熟悉校园。」

        严师雨:“哦……你想逛逛学校呀,也对……”她怪可爱地点点头,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作业本,笔尖继续状似认真地写写停停:“我可以陪你——哦不是,我可以带你逛。”

        这真是意外之喜,「不会麻烦你吗?」安问客气地问。

        严师雨的语气更甜更乖:“不会,你教我写题,就当我谢谢你啦。”

        划算!安问觉得这是桩公平交易,对她伸出小拇指。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严师雨不敢妄动,直到安问抬了抬眼神,把小拇指更近地凑到她眼前,晃了晃。

        严师雨灵魂爆炸七窍升天神思恍惚,小心翼翼地勾住他手指,与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安问是一个有计划性、目标感的人,立刻在便签纸上一条条列下待会儿的熟悉目标:

        认路;分清四个食堂;找到文体馆;熟悉体育课所属操场……并不知道他身边看上去静若处子的严师雨,手指和内心都已经动若脱兔:

        「dddddd救大命姐妹们!!!!」

        「我来了我来了!!!」

        「他太犯规了吧!我让他教我写作业,作为交换我带他逛校园,他跟我拉勾!!!!」

        「!!!!!」

        「拉勾就拉勾,凑我这么近干什么啦!!!md颜值暴击!!!」

        「姐子你一下午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

        「sos!!」

        蹭的一声,椅子腿跟大理石地面发出剧烈刺耳的刮擦声,任延站了起来。

        “任延,你干什么?”在讲台上坐镇的纪律委员许晋容叫住他。

        “答疑室。”

        许晋容:“……”

        拜托你好歹手里拿本作业装装样子!

        答疑室在走廊最左侧教室,但所有人都对他右转的背影行注目礼。

        许晋容含泪记上一笔,因为任延跟别的坏学生不同,他不会找茬跟谁过不去。

        ·

        任延坦坦荡荡地从高二理科年级组的办公室外经过,拐过楼梯上行,一路到了最顶楼的天台。

        任何一个以严格、高分著称的名校,都难免会有害群之马,省实也不例外,何况它本来就为权贵和富家子弟开了一道遮遮掩掩的窄门小径。通往天台之处原本是有一道铁门的,但无论上过多少次锁都会被破坏,无论装几个摄像头都会被敲碎,久而久之,这里成了省实游手好闲富贵子弟害群之马们代代相传的阵地。

        任延踹开铁门,大步迈了出去。

        “哟,开学第一天就逃课啊?”一声懒洋洋的调侃。

        天台边坐着三个人,一个高二的,两个高三的,彼此分吸着烟。说话的便是高三的秦穆扬,原本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升学后自动退了,按辈分,任延得叫他一声队长。

        “抽么?”他比了比手中的烟,“算了,操,两颗芒果味爆珠,娘了吧唧的。”

        任延笑了笑,“谢了,暂时还不会。”

        烟草味被风吹过,果然带着甜腻的水果味。

        “听周朗说,你有个挺漂亮的发小转学到这儿了?”秦穆扬从栏杆上跳下来,拍了拍裤腿。

        “男的。”

        “操。”几个人都笑,“周朗说漂亮,我还考虑要是你不下手,就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任延回眸瞥他一眼,秦穆扬噤声。他不怂,但也吃不准任延的个性。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到底男的女的?”

        “男的,不会说话,”任延把目光转了回去,看着省实校园外那片绿荫浓密的体育公园,风吹得他眯起眼睛:“路上碰到了别逗他,不经逗。”

        自习快结束了,任延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任五桥。

        “喂。”

        “上课还接电话?”

        任延利索挂了。

        又震,任延晾了十秒才接,面无表情:“干什么?”

        “我看课表,下一节是不是活动课?”

        高二年级有家长群,生活老师和各班主任、德育主任、教导主任都在,学生的作息和课表安排都会同步推送给家长。崔榕见天儿地忙,这项众人便委托给了任五桥任总裁。任总裁手机里两百个群,一天群消息能超过两千条,一年以来,他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该群。

        “怎么?”

        “带安问出来吃饭。”

        这顿饭早就应该吃了,奈何这两家四个大人有三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愣是没凑出个时间,索性定在开学第一天,这样两人也见过熟悉过了,吃饭也不至于太尴尬。

        任延不太能get到这些成年人曲折的良苦用心,怀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确实是任五桥没错。

        “没假条。”不管从语气还是表情看,任延都一副兴致缺缺模样。

        “安远成已经安排好了。”

        电话那头没吱声儿,任五桥琢磨过味儿来,“不乐意是吧?不乐意那算了,我跟老安说一声,就说你俩忙着写作业呢——”

        “我有说吗?”任延不耐烦截住他话。

        任五桥冷笑一声:“五点正门口,问问那边我就不通知了啊,你记得喊上他。”

        秦穆扬几个还算懂礼貌,见任延打电话,一个个都屏着气不吭声,光吞云吐雾了。任延吸了一肚子二手烟,挂完电话,秦穆扬掸了掸烟灰:“好事?”

        “破事。”

        秦穆扬懒得废话,心说看你表情可没觉得是破事。

        任延又站着吹了会儿风,踩着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回了教室。

        班里早就是欢呼一片,男生们心思野得藏不住:“延哥,打球啊,干死三班方志浩!”

        有关打球这种事,整个高二都唯任延马首是瞻,但今天害群之马也忙着呢,冷淡地说:“有事,改天。”

        安问假装没听到他们也没看到任延,将桌面收拾整洁,跟严师雨一前一后站起身。

        任延两条长腿交叠而立,上半身虚虚抱臂斜倚着门,挺酷一pose,安问装瞎,从他身边经过,无动于衷。

        任延扣住他手。

        严师雨不明就里:“任延……你找安问有事吗?”

        任延也是她的取向狙击——废话,只要是帅的都能狙到女高中生——但任延太酷了,日常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严师雨跟他说话时心里一半心动一半哆嗦。

        “有事。”任延言简意赅地回,“很抱歉,你们应该逛不了学校了。”

        严师雨:“……”

        你这个道歉怎么阴阳怪气的。

        她看向安问,安问表情迷茫,任延略略站直身体,双眼不紧不迫地盯视着严师雨:“问问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怎么就成‘问问”了呢?

        严师雨:“那问问……”在任延核善的目光中,她自觉改口:“那安问,我们下次再约。”

        一转眼的工夫,整个教室就走了个干净,只有两个刻苦的还在奋笔疾书,安问比划着:“你骗我?”

        “没骗你。”任延掏出假条:“你爸和我爸要我们一起去吃饭。”

        目光一顿。

        “你手怎么了?”

        左手的绷带显眼,但因为安问一直藏着,以至于他竟然现在才看清。

        “——别躲。”他牵住安问的手,“让我看看。”

        他的手很大,篮球打得好的男生手都大,能单手抓起篮球,掌心宽厚而五指修长,与他的手比起来,安问的便要小很多,任延牵着,像牵女孩子——虽然他还并没有牵过任何女生就是了。

        “发生什么事了?”隔着纱布看不出究竟,他抬起眼眸,沉声问安问。

        安问躲着他的视线,将手从他炙热的掌心抽走:“没什么。”

        任五桥亲自来接两位高中生,岂料被足足放了十分钟的鸽子。等两人出现在校门口时,任五桥刚迁怒骂完一通下属,日头下他眯了眯眼,发现俩臭屁小孩是一前一后分开走的,安问在前,任延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问问!”任五桥对安问招了招手。

        这是他第一次见安问,开场白老套得要命:“都长这么高了?走街上叔叔都认不出来了。”

        任延克制着好歹没翻一白眼。

        两人坐上大g后座,任五桥给他俩关门,眼尖,幸灾乐祸笑一声:“你老婆被人踩了?”

        任延:“……”

        “问问我不是说你。”任五桥说,因为他瞄到安问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

        安问爆炸尴尬,脸也红了,反倒是坐在外侧的任延发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声笑声。

        “他说我鞋,你看你自己干什么?”任延戏谑地问,而且是明知故问。

        安问倔强地抿着唇,将脸刷地一下转向另一侧窗户,不理他。这么白的人,太阳晒一晒就要发红的,何况是自个儿红了?任延瞧得分明,低咳嗽了几声,转而去凶任五桥:“几岁了,能不能别乱开玩笑?”

        任五桥没想到最终自己成了大冤种。

        大g启动,缓过那阵尴尬后,安问捧着手机打字,丢给任延。

        「你老婆是你鞋子?」

        手机被丢了回来。

        「开玩笑的,因为它确实最难抢。」

        啪的一下,又给丢回到了任延腿上。

        「是你自己让我踩的。」

        嗖的一声,又给飞到了安问怀里。

        「知道,没怪你。」

        任五桥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跟看道景儿似的。半晌,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俩还没加微信呢?”

        任延:“开好你的车。”

        任五桥:“揍你啊。”

        好一番父慈子孝,安问忍不住轻轻逸出一声笑。

        饭店定得离学校不远,开十五分钟就到了,任五桥倒好车,轮胎打到百分百正位,下车后不免自得,举起手机拍了张,发自己的兄弟群里炫耀,配文:「牛逼!」一扭头,俩高中生都不屑与他为伍,率先走了。

        安远成把公司扔给安养真,自己带着三婚太太林茉莉来赴宴。崔榕想当然迟到,等上凉菜了才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冲进包厢。

        “我先自罚三杯。”崔榕抬手仰脖就是三杯啤酒。

        任五桥:“渴了直说。”

        崔榕拍了他一下,看到安问,眼睛一亮:“呀,这就是问问吧,好漂亮呀,长得真好,姨姨给你准备了红包。”翻开爱马仕黑金,果然掏出了一个巨厚无比的红包。

        安问站起身来,想要推拒,安远成让他接了,不必有心理负担:“都是一家人。”

        “对呀对呀,”崔榕搭着任延的肩膀坐下,眼睛却不舍得从安问脸上移开:“你不知道吧,刚开始你跟我们延延是定了娃娃亲的,谁知道生下来一看,哎呀原来是个男孩子呀。”

        任延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耳边的姨姨崔榕和早上的“忆苦思甜保持身材”崔榕交替出现,让他充分感受世态炎凉。

        安远成和任五桥都爆发出一阵大笑:“确实有这回事,确实有这回事!”

        安问被一连串窘到,他并不擅长交际,只能一个劲地摆手,可是又说不出话,急得眼尾发红。

        场面人说起场面话,一时之间失察也是有的,只有任延转了下圆桌,生硬而没礼貌地打断他们的热聊:“可以上热菜了吗?饿了,赶着回去上自习。”

        崔榕怔了极短的半秒,语气和语气都瞬间变得和缓下来,一边吩咐服务员上热菜,一边关心安问:“问问今天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安问比了手语,任延为他翻译:“还可以,同学都很好。”

        “那任延好吗?”

        安问:“……”比了个手势,勉勉强强给他面子,意思是还行吧。

        任延:“任延最好。”

        安问:“……?”

        你又乱来?

        “哎,问问的手怎么了呢?”问是问安问的,但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看向任延。

        安问故意不回答,玩味地一同看向任延。

        任延硬着头皮乱猜:“被铁皮划了一道。”

        林茉莉大惊失色:“生锈了没有?那要赶紧去打破伤风的!”

        安问摇摇头,比了个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手语,类似于按下打火机,火苗燃烧,手臂吃痛的语境。任延脸色一变,嘴唇张了张,但崔榕比他更脱口而出:“烫到了?”

        他点点头,没有注意到任延脸色难看。

        “哎呀,那要不要紧?有没有去医院?涂药了没有?”林茉莉紧追着问,“真是,今天这些酱油菜都不要吃了。”扬声唤屏风后的的服务员:“菜单拿来,再添几个淡的。”

        安问听话地点点头,见几个人都表情紧张,便轻触了触包着纱布的小臂,垂下脸对着伤处做出呼呼吹了一下的动作,继而抬起脸,对四位长辈扬起唇笑,意思是现在这里很好,并不痛。

        这席上有两个人被他乖得心都要碎了。

        一个是林茉莉,她说:“阿姨心疼死了。”

        还有一个不能说,只铁青着脸:“是不是卓望道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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