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魑魅魍魉
前来汇报的是个小僵尸鬼，没蹦几步脑袋上的零件先掉了一地，夏芒大步流星过去将地上的耳朵给他按好，追问道：“何处魂魄？”
僵尸鬼答：“昆仑山。”
此言一出夏芒立刻握紧了拳头：“魔族……”
姜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对那僵尸鬼道：“召唤鬼一，带我们去黄泉地府。”
黄泉是连接人世与鬼界的入口，鬼魂便是在这里进入鬼界，在生死簿上登记，在人间销户。
鬼一带着他们行至黄泉入口，便见阴差忙得焦头烂额，有些鬼魂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就被阴差给带了回来，死活要跑，不得不调集了阴兵过来控制。
哭天抹地的，嚎丧的，反抗的，沉默的，打架的，哭晕的……
黄泉入口已经乱作一团。
夏芒看着那个哭得晕死过去也没人管的鬼，蹙眉道：“鬼也能哭晕？”
鬼一摇了摇头：“并不会，他只是感觉自己应该晕死，所以像在人间一样倒了。就像初来乍到的新鬼，他们常常会感觉到饿，但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他已经死了。”
鬼一又看了眼姜炎，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家王说点好话：“神尊，平常鬼界还是挺有秩序的，今日事发突然，人手不够，这才造成了混乱。”
姜炎胡乱点了点头，根本没听清鬼一的话。
他在想，当时自己被鬼王砍晕，这些被魔气附身的修士明明没有死，怎么这时候鬼王都回来了，徐冕也已经跑了，这些人反而都死了呢？
他们在下界除魔时发现，被魔气侵入后人并不会立即死去，甚至有些人凭借强大的意志可以将魔气逼出，并不会出现这种集体死亡现象。
除非是被魔族屠杀。
或者说，被某个族类屠杀……
晏北宸这时扯了扯夏芒的衣袖，夏芒顺着晏北宸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猛然睁大了眼睛——许巍！
许巍整个人浑浑噩噩，和众多鬼魂一样呈现一种半透明色，向着负责登记的阴差飘了过去。
姜炎也看到了他，对鬼一道：“能不能借这个魂魄一叙？”
鬼一道：“当然，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我说为什么你们说话的时候本尊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你们是鬼王的人，又不是本尊的，不必自称‘属下’，搞得本尊像是你们鬼界的鬼将。”
鬼一恭敬地半跪在地，以右手贴左胸行了一个神界的最高礼节：“吾王认神尊为主，我等自然也是神尊属下。”
姜炎：“什么？无名认本尊为主？”这混小子平常没大没小的，何时认我为主了？
鬼一没再多说，直接让一个阴差将许巍的魂魄牵了过来。
新死之人的魂魄如果没有阴差引导，会在人间停留七日，大都处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七日后新鬼头七，最后看一眼亲人，就要跟着阴差来鬼界了，也就自然而然接受了自己已经身死的事实。
不过也有例外，有些鬼很快接受了死亡，能自己飘到鬼界待七天。
许巍这种的，明显还没意识到，魂魄处于混沌状态。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是昏迷了。
鬼一在许巍面前打了个响指，许巍打了个哆嗦，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他先四处看了看，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随后才对夏芒道：“想问什么？”
一人一鬼相对无言，此刻他与夏芒中间相隔的，并不只是生与死那么简单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许巍与夏芒，从来都是那个遵从本心的天之骄子。
夏芒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许巍坦然笑道：“当初我用符咒验妖，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个妖。不过也不算太意外，毕竟长相实在太出众，想当初我还嫉妒过你，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之后大/大松了口气。可惜啊，喜欢的姑娘还是没答应我。”
他说着向夏芒头顶伸出了手，实在是太好奇夏芒头顶的小嫩芽了。
然而他的手径直从夏芒的头顶穿了过去，人鬼殊途，就连触碰都是一种奢望。
许巍愣了愣，随后自嘲一笑。
罢了罢了，人生总有遗憾的。自己的遗憾与别人相比，已经非常微不足道了。
许巍正色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是魔尊杀了我们。”
“什么？”
晏北宸与夏芒大惊失色，唯有姜炎听后眉心紧锁，继续追问道：“你如何得知他是魔尊？他现在是什么形态？”
许巍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已经化出了人形，那些魔族喊他‘巳岈’。”
巳岈，两次神魔大战都是因他而起。
没想到他居然还没死绝！
许巍接着对夏芒道：“我生前在下界各个门派游走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当时围困贵派的几大仙门，都受到了来自所谓神族的指引，我曾试图接近过他们，发现他们的神族身份不一定是假的。这些蒙面神以神尊自居，向下界传递出鬼界已经叛变的意思，鬼界大概被天宫算计了。当时昆山派围困，没来得及告诉你，不知现在晚了没有。”
夏芒有些不忍心道：“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黑衣人是魔族，并且很可能，天宫中也有潜藏的魔族。”
许巍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态去接近黑衣人的，为了下界，还是为了沐风？夏芒无从得知，更想象不到他为了接近门派的核心机密做出了多大努力，遭遇了多少危险。然而到头来被告知这一切都是无用功，是白费劲。
然而许巍闻言摇了摇头，告知了他们一个最不愿去相信的消息：“不，他们就是神族！我曾亲眼见到过他们使用神力！”
姜炎当即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整个人踉跄着退了一步：“你说什么？九霄天宫与魔族……联手？”
他话音还没落，整个鬼界像是地动了一般剧烈地震荡起来，连带着鬼界的魂魄都跟着发出了尖利的啸叫。
晏北宸一个没站稳往地上栽去，夏芒连忙扶住他，却发现他双眼翻白，整个人明显不对劲儿，挣扎着往黄泉入口走去。
“小宸！”
夏芒刚喊出口，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迅速在晏北宸身上点了几个穴位，晏北宸彻底栽倒在夏芒怀中。
受到鬼气暴乱惊扰的鬼王沉着一张脸，肃然看向黄泉入口，带了了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七月十五子时，鬼门大开。”
地府之门洞开，阴冷的黄泉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中间一条宽阔的大道，直达酆都城内。
界外的游魂走尸鱼贯而入，夹杂着各式各样带着鬼面具的妖怪，一股脑涌进了鬼界。
许巍竭力遏制着体内要跟他们一起走的冲动，艰难道：“他们要去哪里？”
鬼王立刻吩咐鬼一将所有鬼将都召唤出来，时刻警惕天宫来犯。
现在看来不管天宫有没有与魔族串通，鬼界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鬼王解释道：“上元节正月十五，乃天官生辰，司人间赐福。中元节七月十五，乃地官生辰，司人间赦罪。万元节十月十五，乃水官生辰，司人间解厄。凡间于中元做法事超度亡魂，更为无主孤魂和那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死难者施予救济。”
“今日子时开始，鬼门大开，既接受无主孤魂进鬼界，又准许鬼魂前往人间探亲，接受超度。”鬼王看向许巍要去的地方，“酆都城内百鬼夜游，鬼市开了。这些戴面具的妖怪是前往鬼市做交易的。”
鬼王扫了眼许巍，疑惑道：“你一个生魂来这里做什么？”
夏芒闻言心跳漏了两拍：“你说什么？”
鬼王捏着指节算了算，道：“他没死，三千修士只有他是活着的。”
许巍猛然看向夏芒，便听鬼王道：“阿芒的不死木之身救了你的肉身，算你运气好，回凡间去吧。”
谁知许巍这是猛地摇了摇头，转身冲向了鬼界。
但在鬼界，还从没有任何鬼魂能违背鬼王的意志。
从许巍迈出步子的那刻起，所有鬼魂立刻转向了他，个个顶着一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巍大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一个魂魄，飞速往城内飘去。
快些，再快些！
他有预感，师父就在前面！
此时所有的鬼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起堵住了他的去路。若非鬼王意志不可违背，他们早就将这个胆敢来鬼界的生魂拆分吃了。
眼前的魑魅魍魉完全将他困住，许巍再也不得前进一步，终于鬼市尽头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许巍险些热泪盈眶：“掌门！”
鬼王的声音此时蓦地在耳边响起：“鬼无泪，流出的是你的灵魂。许巍，你可要想清楚。”
许巍将泪憋了回去，仍然冲着鬼二大喊：“掌门！我是许巍，我是许巍啊！”
鬼二此时若有所感似的看向这个方向，随即走了过来。
许巍的激动难以言喻，虽然他有愧于掌门之托，甚至都被玄真派给赶出了山门，但能再见沐风一面，他就算真的散魂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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