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何杰坐在办公桌前，秘书新泡了一杯太平猴魁端上来，茶色清亮，香味馥郁甘爽，他品了一口，满意地眯起眼。半个小时之内，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令他觉得这两日一直挥之不去的乌霾似乎高一段落了。

　　三江的山体滑坡清淤工作已经完成，嵊江已经开始开闸放水。嵊江上游水位预计在当晚平稳下降。张树超的汇报也令他欣慰，绿源协会的志愿者已经被他安排在招待所，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何杰听说他居然想出这一招，和和气气地就把人控制了，在电话里就大大夸奖他一番。又大度地指示说：既然他们也害怕，你明天再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我们派车送他们回省城，早点回去，他们就安全了嘛，咱们也省心了。

　　张树超在电话那边会意地答应了。放下电话，何杰嘴角弯起，今晚把绿源的人困在招待所，明天早上他们即使还想纠缠，水里也不会有□□成分了，嗯，张树超这人不错，忠心又能干，要好好培养。

　　何杰心里踌躇满志地想着，拿起手机打算打给佳佳，拨了几个数字，又停下了。话说，自己已经明白警告过她，居然还敢自说自话地排污，险些坏了大事。现在自己劳心费力地把事情捂住了，先不必告诉她，就让她担惊受怕，挫挫这丫头的锐气，让她知道，瓜州还是我何杰说了算的。嗯，要是她实在害怕，忍不住告诉她老爸了，那就更好，让李达康知道我替他女儿担了多大的险，费了多大的为难。嘿嘿，如此一来，还愁李达康不护着我吗？

　　何杰想得挺好，当天下午居然难得地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去了。他最近刚把爱人调过来，安排在一家国企上班。工作很轻松，见他回家吃饭，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尖椒茄子香辣，油焖笋尖鲜嫩，酱爆芦笋醇厚，何杰美美吃了顿家常热饭，晚饭后也彻底放松，看了会电视，早早上床睡了，只是，此刻的他不会想到，这一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公安局长的工作电话一般是24小时开机的，但是如非紧急情况，下属们一般也不会在下班后再惊动领导。

　　周林毅在当晚十点钟接到内线电话时还是有点意外，号码显示是办公室主任刘林，他接起来，心里想这么晚打来，还好不是刑事片组的电话，办公室，莫非有什么紧急的保卫任务？

　　那边刘林的声音有点急：周局，舆情监控小组刚刚反馈，有一条瓜州□□污染的消息通过一个环保组织网站在各大互联网流传，点击量在短时间已经达到几十万。周局只觉得眼前一花，白天的一番筹谋，不想竟是徒劳。

　　他转身坐到电脑旁，输入“瓜州□□”搜索，立即出现几十条记录，他大致浏览，原文基本上就是记叙了上午在新章乡的情况，短时间内被多家网站转载，跟帖更是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他思索片刻，大致猜出问题出在哪里，当下不敢怠慢，立刻给张树超打了电话，让他查查绿源协会是否有漏网之鱼没有控制起来。一个电话没完，手机又显示号码呼入，接起来一听，电话里传来刘林着急的声音：“周局，就在刚才，省厅信息人员和我们联系了，那则消息已经被他们摘录，打算在明日一早的互联网要情中上报。”

　　周局一听，心知大势已去，省厅领导一直重视互联网要情摘录，几乎每期必读，还经常在上面写批示意见。事到如今，似乎情势已经脱离他们的控制能力了。好在，今天自己也没有做出特别出格的的举措。即使追究起来，也至多是个“应对迟延，措施不力”的过错。

　　他定定心，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他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一直坚持这点，出现大的失误，千万不能自己捂着发酵，一定要及时汇报，不能让领导被打个措手不及，而且，自己束手无策的困难，到了上一级领导的层面，也许还是有办法解决。

　　何杰这时候刚睡着，接到周局的电话，他居然出奇地冷静，一言不发地听周局把情况说完，心平气和地说：“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是，从现在起，不要采取任何措施了，先把网络上涉及的情况尽量了解清楚，包括那几个村民的具体病情，出检查单的医院，所有的信息，都汇总报给我，其他事，等我通知。”

　　何杰是个聪明人，凡事都量力而行，既然已经上了网，惊动了省厅，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量再把这事按下去，现在，李达康想不出面也不行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佳佳呀，我们已经是山穷水尽，就看你老爸给不给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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