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稚童
探子战战兢兢，摇头道：“启禀皇上，小人小人不知！”
乔郁帆急火攻心，摁住胸口道：“皇后娘娘被掳走去了哪里？叛贼可曾留下什么话？”
探子缄口慎言道：“不曾，军中有人带兵去追捕，却在途中受到了伏击，三万人被屠，现下不敢再次追击！”闻言，乔郁帆登时昏死了过去。
八个月后，京中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神志失常，周身全是脏污的女子，她痴笑着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如握剑一般挥在身前，就像在斩剑杀敌，好不自在洒脱，只是她腹部高高隆起，嘴里喃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没有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现在了这里。
下早朝回来的大臣楚仕玑坐着马车，却被一个疯女人挡住了车，起身下马查看，蓦然大惊失色，跪拜在地。
“皇后娘娘！”
翌日，乔风定呆呆站在殿内，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泪水，大哭了起来。
乔郁帆用力揉着眉心，闭着眼问：“可还有法子？”
年迈的太医埋头跪着身，手心捻着一把汗，背心却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佝偻的身体也显得更加佝偻，气若游丝道：“皇后娘娘身怀有孕已经足足满了八个月，胎儿在母体中早已经成型，母子一体，一损俱损，现在若是强行用药，怕是、怕是大人和小孩都会保不住啊，老臣也无能为力，望皇上重罚！”
乔郁帆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才回过神来，背过身对着太医摆手，道：“张太医，你且先下去吧。”
太医闻言，才慢慢从地上起身，颤颤巍巍的行了礼告退。
乔风定道：“父皇，母后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还不醒来？”
乔郁帆眼中猩红，指节发白，片刻后才答：“风儿，你母后累了，你让她好好休息，待休息几日后便就醒了，你先回殿吧。”
乔风定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乔郁帆急忙示意人将他带出了殿。
一个月后，后宫内皇后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嘴里拼命不停嘶喊。
“啊！你们要干嘛？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
宫女们拿着换洗的衣服，想要给皇后更衣，却被皇后倾力推出殿内拦在了房外。
乔风定心中焦急，边敲门道：“母后！我是风儿！您开开门啊！母后！”
女子闻声更加情绪激动了，在屋内一顿猛摔猛砸，嘴里咆哮：“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不要”
忽然听见屋内声音安静了下来，乔风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推门就往殿内跑，却看到女子躺在血泊中。
宫女反应过来，顿时吓的大叫起来。
“羊水破了！”
屋内一阵嘈杂，乔风定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眼泪也在无声的流着，太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才发觉他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稳婆跪在皇上面前，诚惶诚恐道：“皇上，现在得将皇后娘娘绑起来，皇后娘娘要是一直这样反抗，会大出血闹出人命的！”
稳婆看着乔郁帆久久没开口说话，便看向太后，太后对她点点头，她立即又回到殿中将门反锁了起来。
一炷香后，乔风定听到屋内一阵响亮的啼哭声，稳婆噤声将孩子急忙抱出来，却见屋外谁也没开口说话，心中惴惴不安。
乔风定轻轻将孩子抱在怀中，看着他弯弯的眉眼，粉嘟嘟的脸蛋很是欢喜。
画面一转，七年后乔风定看着被人欺负的弟弟，立即上前将身边的孩童赶走，将弟弟抱在了怀中。
乔风定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风月不怕！风月不怕！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乔郁帆负手驻足，在园子里看见两人，目光却停留在乔风定身后躲着的男童身上，他问：“风儿，你刚才唤他什么？”
乔风定看着粉雕玉琢的弟弟，得意道：“风月！乔、风、月！”
乔风月怯怯探出小小的头看着身前陌生的男人，那个眼神里的目光，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皇后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拿着剑就往乔风月身上刺去:“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乔风月没有来的急躲闪，手臂上硬生生挨了一刀，鲜血随着他的手腕慢慢淌下，乔风定急忙将乔风月护在身后:“母后！”
很快，女子便被追上来的宫女拖回了殿中。
乔风定将乔风月紧紧抱在怀中检查他的伤，发现乔风月一直攥着他的衣服，嘴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哭。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吗？”
乔郁帆瞟了一眼在棋案前跪了一整天的乔风月，手中拿着一枚白子，目光继续看向桌前那盘没下完的棋。
乔风月腿脚发麻，垂着头跪直了身，道：“小人不知！”
乔郁帆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乔风月道：“皇上到底是想听见真话还是假话？”
“放肆！”乔郁帆大怒。
乔风月将头垂的更低了，腰杆却挺的更直。
琅陬也是暗惊，不由多看了那小童几眼。
乔郁帆道：“罢了，朕不想再提那些旧事，这盘棋你可看的懂？”
乔风月抬眸看了一眼棋枰上的落子，拿起另外一边瓮里的一枚黑子直接落了下去。
“宁输一子，不失一先。你很有天分！”乔郁帆咳嗽了一阵才道，琅陬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啧了一声，心中也赞叹不已。
乔郁帆接着道：“这一盘棋到了这一步，朕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该怎么继续往下走，你居然想都没想一子落下,直接就把朕的白子全部吃死了，断了朕所有的退路，朕是留你不得了。”
乔风月道：“皇上若要小人死，小人死有余辜绝无怨言，但能让小人死的理由那么多，皇上怕不是因为小人落的这一枚棋才想要小人的命吧？”
乔郁帆道：“你倒是很清楚！”
乔风月道：“小人的贱命如蝼蚁，而且身上还流淌着那么肮脏不堪的血，皇上要小人死小人不可不死，但是小人死了发生的一切事就能平息吗？皇上是觉得小人死了燕旻国的存亡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吗？皇上现在不会杀了我，但是也不会就那么轻易的放过我对吧？夏戎安现在正缺一个理由攻进京戁，小人现在若是死了，皇上岂不是直接给乱臣狗贼送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带兵征讨京戁？”
乔郁帆拍案道：“岂有此理！你胆敢威胁朕？”
乔风月捻着一把冷汗道：“小人不敢！但若是小人活着说不定夏戎安将来能念在我们的父子情份上留下哥哥一命。”
乔郁帆道：“你现在坐山观虎斗，你就坚信他夏戎安能念在你们父子的情分上留你一命吗？”
乔风月道：“我的命由我，不由他！但今日皇上可取，他日哥哥亦可。”
太监躬身进来通传道：“皇上，太子在殿外已经跪了一整天了，现在天还下着大雪，老奴担心太子这样下去会受不住啊！”
乔郁帆看着双手握成拳垂着眸的乔风月，沉声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乔风定看着从殿内出来的乔风月，想立即走上去查看他是否受伤，却也看到了乔风月身后不远处的父皇。
乔郁帆冷声道：“风定，你乃一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殿前自跪一天，你这是妇人之仁，妇人之心，将来你如何做的了我燕旻国的国君？如何能服众？如何能让满朝文武百官甘愿受你驱使？你既然要跪，那你就继续在这里再跪三个时辰！哼！”
乔郁帆拂袖而去，乔风定对乔风月轻轻一笑，并没有在意，但是却看到乔风月也跪在了他身旁，乔风定急忙道：“风月，你跪在这里干嘛？哥哥没事的！你赶紧先回去。”
乔风月凑近了乔风定，四处查看无人，才悄悄将偷出来藏在袖中的糖果掏出来递给乔风定，乔风定笑了笑接过，也将他亲手做的拨浪鼓掏出来递给了乔风月。
乔风月接过，嘻嘻笑问：“这是哥哥亲手做的吗？”
乔风定红着脸，摸了摸弟弟的头道：“是我请人在宫外买的。”
乔风月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嘟着嘴道：“皇上并没有责罚我什么，哥哥不要为我担心，下次你可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
乔风定道：“哥哥知道了，我记下了。刚才我听见父皇夸奖你了，看来父皇也不是真的讨厌你，我小时候父皇待我很严的，他总会在棋案前放一碟糖果，只要我下赢了父皇他就将糖果赐与我当奖励，不说是我能不能在他那里偷得到糖果，我就是连下棋都没有下赢过父皇。”
乔风月道：“但是我的棋术都是哥哥教的啊，哥哥怎么会赢不了皇上？”
乔风定笑着摸了摸乔风月的头将他抱在了怀里，“风月本来就很聪明啊。”
三个时辰过后，乔风月已经靠在乔风定的怀里睡熟了过去。
乔风定用氅衣将乔风月紧紧裹住背在背上轻轻往回走，不知什么时候乔风月已经醒来，看见雪花飘飞在乔风定的眼前就伸手接住了。
乔风月的双臂环在乔风定脖子上，双手交叠悬在乔风定胸前，屏住呼吸憋红了脸，喃喃道：“哥哥的背上以后都只背风月一个人，好不好？”
乔风月闻言愣了愣，但还是温柔的笑了笑，郑重的答：“好啊！若是风月喜欢被哥哥背着，哥哥就一直背着你！”
十个月后，城中传来消息，“城破了！”
随即就是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杀！”
宫中太监和宫女大量被杀，皇宫内断壁残垣，四处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重重叠叠血流成河，乔风定也挨了几刀，身上受了重伤，他看着乔郁帆喊道：“父皇，我们快走！”
乔郁帆慢慢将桌前的一杯酒递到唇边，并没有看向殿外的乔风定，在放下酒杯时将一旁的烛火推倒，殿内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将他父皇的身影吞噬殆尽。
乔风定胡乱的挥着剑，肩上还背着母亲，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将火中的人救出。
追兵已经赶了进来，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蹿出来的乔风月，看见乔风定就要往他身上扑，却被身后的叛军逮着，揪着头发提了起来。
一阵箭雨向身后袭来，两个人的目标很大，很快就被一群追兵发现，火光大盛，他看着乔风月，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八岁的乔风月眼中含着泪。
目光里，害怕有之，期盼有之，等待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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