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刀祸
魔王露出了獠牙，看着众生垂死挣扎。
*
“时在今日，天下当倾。”
史书上如此记载，在本能寺之变前夕明智光秀如是说。
然后，织田信长在离天下一步之遥时，葬身本能寺的火海。
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最后敌对的两人脸上的神情。织田信长在火海里露出的奇诡笑意被火舌吞没，药研藤四郎在他的腹中，森兰丸被人杀死于本能寺。一期被火光映照的脸格外苍白，眼中的蜜色里，红衣的女鬼逆着火光而来，带着不详的美丽。
一期惧怕火，也惧怕着没有被火烧死的女鬼。
红叶到了他跟前，长睫微敛，看上去无害又可亲。一期分明感觉到她身上滔天火焰残留下来的温度，热浪滚滚的，带着燃烧物的熏烈。
“被宠爱之物必将偿还这种宠爱，你说是不是呢，一期…尼桑？”
她唤尼桑时娇娇软软的，一如那梦里那般。但她不会是那个阿叶，不会是平安京时期还没有被彻底弄坏的阿叶。
因为只有他一个付丧神在这里，红叶的恶意便全部倾泻在他身上，她并不在乎一期一振是不是无辜的被牵连者，她发疯时不会管这些。
她几乎是挂在了一期身上，灼人的艳色铺天盖地比火焰更让人惧怕，她呼吸着，带起的热度烧的一期脸上一片潮红。
一期没法挣开，只能尽力的移开眼：“所以，你叫明智光秀杀了你？”
他那时还是清醒的，尚能保证冷静自持。但是没有用，红叶最擅长的永远是拉人下地狱。
一个小林野就能看出她的破坏力了。
“啊啦啦，真讨厌呢，尼桑这样冷静不是我想要的。”
她捧起他的脸，语气甜腻的可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防备，那笑容似罂粟，带着毒。一期没办法不看她，本体在她身上一探手就能拿到，可是没有机会了。
女鬼将他压在了地上，她乌发铺在他身上，缠绵悱恻，“尼桑，陪我下地狱吧！”
想要毁掉一个人是很轻易的一件事，将他所珍视的一件件打碎就好。
何况，是暗堕中的一期一振。
天下的一期一振哟，成为魔王的私物吧。
以杀死我而活着吧。
大阪城的那场火是一期一振的梦魇。
他的刀身被烧毁，记忆残缺不全，无能为力去庇佑他的兄弟。
一期一振又如何。
“除了那把三日月宗近，别的不要管了。”
因为美丽而被观赏，因为美丽而在战火里屡次躲过劫难的三日月宗近啊，一期一振躺在火光里，看着刀架上的三日月宗近被冲进来的人拿走。
大约是看见他了，那个人抬了抬头，一张脸在火光中斑驳不清，似笑非笑的，与火中的魔王奇异的重合。
接下来便是突然暴涨的火势。
还有远去的脚步声。
他听得见耳边付丧神的挣扎声，还有人在喊他：“一期哥，你怎么样了？”
他在火中丧失了所有。
仿佛真的是件死物，悄无声息的被火埋葬。
“无能为力的滋味如何？”
“嘻。”
“这只是开始。”
“你想怎么样呢？”
“嘻，毁了你们啊。”
是毁了所有人啊。
药研藤四郎，织田信长自杀之刃。
骨喰藤四郎，损坏于大阪城之火。
鲶尾藤四郎，损于火。
……
信浓，后藤，厚，乱……
藤四郎家族，全军覆没。
织田信长肆意妄为，而红叶比织田信长还要肆意妄为，她是鬼物，不死不灭，而信长，是人，终有一死。
一期一振摇摇欲坠。
与之前的看似正常相比，他现在任谁都会看出他是暗堕刀，森白骨刺已经覆盖了全身，原本温和的眼瞳剩下干涸刺目的红。
“杀了…杀了你啊啊啊啊！！！”
只要杀了她，这永无止境的绝望就会结束。
他依旧可以守护自己的兄弟。
而不是像这样…像这样……像这样……
一期撕掉了所有的优雅温和，身上有着浓郁的黑气。使用刀的人给与他什么，他便会回赠什么，爱是如此，恨更是如此。
隐藏在黑暗中的鬼女脸上的笑容极盛。
真是——
“乖孩子。”
那一双红眸中的神色比一期更为疯狂，近乎是雀跃的出现在离彻底崩溃只差一步的一期面前。
这次一期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刚一出现便一刀劈了下来。
即使这恨意滔天，也并没有什么结果。
红叶鲜血淋漓的站在那里，也仅仅是这样。她依旧没有死去，这样也不能死去。
“不如，吃了我吧，尼桑~”
“这样更痛苦呢。”
她蛊惑着神智不清的一期。
……
一期醒过来的时候，天色黧黑。
远处依稀几点灯火，身边则是密林。
红叶在他身旁升了一堆篝火，面色沉静。一期可以看见她密而长的眼睫，暖黄的光晕中，她的侧颜极美。
他觉得头痛，口中浓郁的铁锈味让他极其不舒服，也感觉非常疲惫。
散架了一样。
“醒了？”
那点细微的声响让红叶知道他的醒来，她侧过身来看他，“我没想到你这么怕火。”
“我……对大将做了什么吗？”
“你晕过去了，能做什么。”
“那…伤？”
红叶的肩头上有一片湿濡，一期嗅到了血腥味。
红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片湿濡，“不是什么大事，被溯行军碰到的。”
“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去。”
这样吗？
他又看了一眼红叶，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大将，比溯行军还不详。所有可以让人恐惧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一期到底是不能不在意这些。
“大将，你说，有人会叫别人吃了她吗？”
他的语气很正常，语速却有点慢，声音也很轻。
虚弱无力，小心翼翼。
“会吧。”红叶回答的漫不经心，她拨了一下火，“有些妖怪会这样做的。让爱人吃掉她的血肉，以求骨肉相融。”
爱……吗？
明明是这样恐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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