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梦境
1938年12月慕尼黑
第二日的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冯·巴尔曼先生和海因茨认真读着当日的报纸，皱着眉头的样子如出一辙
海伦娜想像以往一样，和坐在自己身旁的凯瑟琳搭话，然而直觉却让她感到有几分低气压，她只得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点上
冯·巴尔曼夫人明白女儿这样的作态是为何而起，那日在玛德琳家的茶话会，她看得出他们年轻人之间的情愫
所以她才将希望寄托在了约亨身上，指望他能让她回心转意，至少把心思从那个冯·路滕伯格中尉身上捞回来一些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办法，看起来也仿佛是她在玩弄两人的感情，但总也好过自己丈夫雷厉风行的处理吧
她垂眸想着，手中不断搅拌着奶茶，抬眸间眼角扫过走进餐厅的威廉
“你来了”，她看着他微笑道
听着她突兀的声音，凯瑟琳像是被什么打破了梦境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威廉，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今天穿着正式的灰绿色国防军军装，一改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做派
“威廉，你是要出门吗”，海伦娜不解地问道
“我邀请了我的闺中密友一同来庆祝明天的宴会”，冯·巴尔曼夫人看着海伦娜，解释道，“威廉正要去车站接他们呢”
“科赫将军？”，海因茨突然问道，看着母亲点头
冯·巴尔曼先生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己妻子的面庞，“不要怠慢了将军”，他重新看向威廉，
威廉郑重地点了点头，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凯瑟琳紧紧盯着他那身打眼的军装，灰绿色的，既熟悉又陌生，但明明是一样的裁剪和腰身，她眼前总是会浮现出那一身黑，极夜的黑
鬼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光景了，平日里她连黑色都不曾见过，更别提那一整身了
她默默放下了刀叉，起身离开了餐厅，回到了房间
无力地靠在扶手椅上，她假寐了半晌，想要疏通自己脑中树根般盘绕着的杂乱思绪
可这根本是四两拨千斤
前一夜，她梦到了弗里茨
她梦到他们在冯·巴尔曼府的花园迷宫里玩捉迷藏，起初她还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但跑着跑着，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的昵称，他的大名，都无人回应
于是她只能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迷宫里跑着，艳阳天突然变成了阴云，她只觉得更加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最后她跑啊跑，跑到了迷宫中央的白色凉亭
接着些微的地理优势，她努力踮起脚瞄着他的身影，但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迹可寻
突然，母亲出现在了二楼的小阳台上，就这么看着在迷宫中挣扎的她
她大声地向她呼救，却听着母亲大声地向自己喊话，“凯瑟琳·冯·巴尔曼，我将永远把你锁在这座迷宫里，直到你想明白为止”，说完就转头离开了
她一脸难以置信，用全身的蛮力使劲跑着撞着，直到自己力竭，狠狠地摔在草地上
梦醒了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这梦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好像是在向她预示着什么
母亲的态度，她自己的态度…想着梦中自己努力奔跑的样子，她感到一阵疲软
远远地看着写字台上的电话，她内心涌起了一股欲望，指使着她走向了它
坐在桌前，她熟练地拨通了弗雷德里希的电话，感受着那熟悉的一阵等待
“你还好吗”，她不懂为何在电话接通的第一刻，她脱口而出的会是这句话
她声音比平常低了几分，这让他忍不住担心起来，“卡特，你怎么了吗”
他恨不得立马跑到慕尼黑找到她，让她像在柏林那时一样靠在自己肩头
“我…”，她在犹豫要不要说约亨的事，这到底会是个灾还是福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改了口，“圣诞快乐吗”
“还行吧…宴会…莉莉…母亲”，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前些天的经历，可她却兴致全无，只是木讷地小声附和着
他听得出她兴致低落，还以为是自己害她犯困
“我后天就会回柏林”，他在试探她，试探她的态度，她到底何时能回柏林
自从她回到慕尼黑，对于这个问题总是闪烁其词
他知道她有一大堆家庭的事要处理，但他也同样无法压抑下对她的想念，他想快些见到她
那间空荡荡的公寓，少了她，他都不想再住下去，她永远都会是它的女主人
这句话像是兴奋剂一样，把她打醒了
后天，柏林
“这么早”，她言语中染上一丝惊愕
“希姆莱先生特意叮嘱我的，回去之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他不想直接问她回来的时间，只好继续无意义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我可能要二月才能回来了”，她脑中掠过所有待办的事，约亨，海因茨的订婚仪式，巴黎
明明都与她无关，但自己却偏偏被紧紧缠了进去
“二月”，他忽的停住了，要知道现在还是十二月底啊
原以为她一月中旬就能回到柏林，现在怎会变成这样
他每天听着她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模样，也感受不到她的肌肤，他都快觉得这是一场幻境了
心里就像是被一只猫使劲抓挠着，让他现在就想来慕尼黑找她
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讲话，他们似乎都有些失望
“小姐，他们快到了”，安娜突然走了进来，她惊愕地看着执着听筒的凯瑟琳，“抱歉我以为您”，她木然地站在了门前
“不碍事”，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关上门
“谁到了”，弗雷德里希显然听见了安娜的嗓音，不解地问
凯瑟琳任命地用力闭了闭眼睛，小心地说，“科赫将军”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重点不是科赫将军，而是他的独子约阿希姆
他相信她，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些莫须有的事
让他心慌
听他不说话，她也不敢贸然再说些什么，直到又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快去吧，别让客人们等着”
“嗯”，她感到有些索然无味，“我爱你”，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我也爱你”，他声音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再见”
“再见”，她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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