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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单纯或复杂


许卿生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要被感性传染。

    她问:“关于手镯的事,我是说姜小姐遗失手镯的事,你最先是怎么得知的?”

    “是姜小姐跟我说的。”郑雪梅回答得毫不犹豫:“有一回,我们这里有个老人,看见姜小姐手上的镯子,提出让姜小姐摘下来给他仔细瞅瞅,老人曾经是做玉器生意的,他看出来姜小姐的镯子价值不菲,但老人患有帕金森综合症,我当时还劝了他两句,不过姜小姐没有犹豫摘下镯子交给老人。

    老人说很值钱,叮嘱姜小姐小心收藏,姜小姐说这是长辈传下来的物件,长辈叮嘱她要经常佩带,价值不论,就是个念想。

    后来姜小姐的手镯遗失了,她问我看见了没有,还提醒我不用四处去打听,如果看见了悄悄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直到姜小姐被指控为杀人凶手,我们才晓得原来警方认定是死者偷藏了姜小姐的手镯拒绝归还,这个镯子竟然成为了姜小姐关键的杀人动机,我当时就觉得荒唐,反正很多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我们,所有愉生的人,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只有姜小姐一直坚持着无偿来做义工,任何人需要帮助她都不会拒绝,她怎么会为了一个手镯杀人?”

    “你是真没听姜小姐说起过死者吗?”卿生又问。

    郑雪梅用力的摇着头:“姜小姐从来就不是个多嘴的人,死者本来就和我们不认识,她哪会跟我们提?”

    “时晓呢?你对她是什么看法?”

    “时小姐是姜小姐带来愉生的,我们起初对时小姐的印象都挺好,也都是因为她是姜小姐好朋友的缘故,我就举一例吧,中心有个老人,患有心脏病,但还易急易怒,特别喜欢刁难人,像有回就要求时小姐亲手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时小姐带着手套洗,他就发脾气了。

    又有一回吧,因为有姜小姐在场,时小姐才敢接近这个老人,老人肠胃有些不舒服,服药后有点想作呕的样子,时小姐就不敢靠近,是姜小姐扶着老人,让时小姐去叫医生,老人真呕了姜小姐一身,我当时看着,时小姐都不敢靠近姜小姐了。

    后来那个老人去世,给姜小姐留下一笔遗产,老人的家属也认同,但姜小姐分文不留,全都捐助给了她另外还常去义务看护的一家残障幼儿中心,用的还是老人的名义,除了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谁都不了解姜小姐才是捐款人。

    当时,我还听时小姐说过一些话,她是冲姜小姐说的,她说,林鹿,我一直觉得太阳神是个男的,但今天我觉得太阳神有两个,一男一女。”

    卿生挑挑眉:“时晓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当时她搂着姜小姐,并没有压低声嗓,但左近没有人,就我一个人,当时彭主任有事找姜小姐,让我去请姜小姐到他的办公室,我听见时小姐这样说,就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知道时小姐信的是佛祖,为什么她又说太阳神,总之我就觉得有点怪异。”

    “你怎么知道时晓信佛祖?”

    “是她自己说的啊,我们中心不少老人都信佛祖,时小姐经常和他们聊天,还陪他们抄过佛经呢。”

    时晓信佛的事也得到愉生不少老人的证实。

    甚至有个老人是这么说的。

    “她是个很虔诚的佛教徒,《解深密经》的精奥她甚至还能让我有所开悟,她所说的机锋,甚至让我觉得枉活了这几十年,你们都是些红尘中人,是无法参透时居士的禅思的。”

    老人只给卿生留下一个伛偻的背影,可是很奇怪,卿生觉得她一直在回眸。

    跟沈嘉木汇合后,卿生通过扫描仪呈像了解了他和彭主任的谈话内容。

    “没错,是我跟郑雪梅他们出谋划策,指点他们怎么引起舆情关注。原因?我觉得警方犯了个大错误,姜林鹿不可能杀人,我可能杀人,但姜林鹿不会。沈警官,我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了,我见过不少虚伪的人,阴狠的人,我甚至都觉得我的眼睛,正因为世界上还存在姜林鹿他们一类的人,得到了清洁和洗涤。”

    “他们?”

    “她和顾长昔。”

    “顾长昔?”

    “我认识顾长昔已经很多年了,其实在顾长昔出国之前,他就是我任职的另一所机构的年轻志愿者之一,他和姜林鹿很像很像,他们纯粹,并且能够坚持,他们都有很坚定的信仰,无关宗教信仰,也无关政治理念,他们关怀每一个生命,他们真正拥有博爱的情怀。

    我曾经,我认为我曾经和他们是同样的人,我也像他们这样的纯粹和热血,可后来我在权力场上被打磨得圆滑了,我有时候甚至想脱离这个场境,我对所有的福利和公益事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觉得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比如愉生,这么多老人住进来,这么多老人死去了,他们在这里迎接他们的最后归宿,他们有多少人是真正安详的?很多人没有等到子女的最后告别,忙碌和拼搏永远是个最无懈可击的借口,到后来他们只能自我安慰,看,我们为世界培养了子女,他们是对社会有贡献的,所以我是成功的。

    为什么人文关怀,最终只能让老人自己开悟,或者移交到别的人,雇员,志愿者,官员去承当?

    就连雇员和志愿者,他们其实也不都是心甘情愿,很多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企图,不发自内心的情感,是无法真正让那些将要辞世的,或者生活于病痛中的人接受到。这么多年来,坚持下来的,我见过的只有姜林鹿,而去而复返的,为了这些失去关怀的人愿意竭尽全力的,也只有顾长昔。

    这两个年轻人,我敬佩他们,所以我很矛盾,我不相信姜林鹿会杀人,也不相信顾长昔会作假供,我的职位限定了我不能干预这件敏感事案,所以当我知道郑雪梅在召集那些为姜林鹿打抱不平的人,想办法为姜林鹿申冤时,我给予了他们指点,原因只有一个,我个人,相信姜林鹿。”彡彡訁凊

    “你对时晓有什么看法?”沈嘉木问。

    “她是我看不透的人。”彭主任说:“她很年轻,但她很复杂,在很多人包括我的眼里,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性,这也许也会成为我们提防她的点,不过接触更久些,会对她产生好感。对于看护这件工作上,她是很生疏的。

    但她不是心血来潮,我看得出她在克服各种问题,她在努力靠近姜林鹿,我说的靠近不是指带种特殊目的的靠近,准确说是她仿佛想要成为和姜林鹿一样的人,她也有助人为乐的诚意,但这种执着感,总会让我感觉她的心态极度复杂。”

    这次走访的结果其实是在意料之中。

    卿生觉得这件命案实在让她困惑了:“如果一个人能够长期控制自己的情绪,赢得这么多人的好感,给予她友善、热心、温和等等正面评价,从来没有因为琐碎的事务甚至是存心的刁难显示出急躁易怒的一面,那他应该就是个擅长管理情绪的人,这样的人是否真的会因为一个手镯就暴怒杀人?”

    “人的情绪和心态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课题,而且毕竟我们今天的问询,针对的都不是对心理学认识深入的专业人士,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出于主观的看法,这其中多少还掺杂着个人感情。”沈嘉木还是这么沉着。

    “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是否应当去一下昌宁桥街区,问问死者的邻居们?”卿生说。

    她总感觉姜林鹿和时晓之间的友情不像是“塑胶质地”,就连愉生养老中心的雇员和住客,虽然都认定姜林鹿没有杀人,但其实也并没哪一个人表现出对时晓的强烈谴责和批判,甚至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困惑,闹不清为何两个如此要好的女孩子会反目成仇。

    其实要说来,反目成仇的形容也并不那么准确。

    至少姜林鹿没有因为自己遭受到警方的指控就仇恨时晓,她的供辞只是强调自己没有杀人,不是凶手,她甚至还认定时晓也不是凶手,因为刘莉和时晓之间确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也许姜林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博取警方的信任,但这其实是无用的。

    刘莉不可能是自杀,她一定是被人杀害,而且凶手一定就是在姜林鹿和时晓之间,

    因此姜林鹿要想脱罪就必须咬定时晓是凶手,那么她的惺惺作态反而有了欲盖弥彰的意味,这么造作的行为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不符合一个冷静沉着的凶手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制定的脱罪策略。

    只有当姜林鹿“表里如一”,是清白无辜被陷害的一方,她所表现出来的言行才显得符合逻辑。

    但时晓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生母呢?

    先不论时晓的不在场证明,就连杀人动机都无法确立。

    卿生先看着地方警署通过走访询问,获得的案情相关。

    刚刚看完,他们就到了位于昌宁桥街区的犯罪现场,刘莉的居处是一幢复式小楼,门口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院门跟这一片绝大多数住宅一样都是两米多高的铁栅,院子右边是停车位,停放着一辆五人位的普通电力轿车。

    这幢小楼从外部看上去很普通,院子里没有养植太多花草,但室内的布置却大不一样,从玄关处开始,地板就是非比普通的石材,客厅会客区铺着一大张羊绒地毯,靠墙的实木展示柜里,也放着不少晶石质地手工打造的饰物。

    很明显的能看出设计感。

    卿生还用心感受了下客厅此时落针可闻的安静程度,对于凶案发生时邻居能听见动静就不抱任何期望了。

    她上了二楼,去看刘莉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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