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并蒂莲》
怒王把自己珍藏三千多年的黑灵芝拿了出来，又跑到东曲偏北那边的阿纳河舀了许多圣水，最后冒着极大危险去人间东君庙里偷了把祭祀的青铜铃，回来全身冒着烟，像刚在火上烤了似的。
他全按着祭巫给的配方制作丹药，才终于让羽王瞎了的眼睛不再流黑血。
此时的羽王哪里是羽王，她已满脸血肉溃烂，像一具腐烂的尸体，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祭巫瞧了瞧羽王暂时不再扩张的伤口，对怒王摇了摇头，欠身道：“几位祭巫，就属鬼婆最毒。我倒真有心，奈何无力回天。”
怒王愣住了，他突然一把揪住自家祭巫的衣领，恨恨道：“你该不会因她是羽王，才故意找托辞吧！”
祭巫叹了口气：“阁下，老朽尽力了。若是您能在七日之内取回鬼采连，倒是可以暂保羽王一命，至于容颜是必定保不住了。”
怒王吼道：“鬼采兰？光是去魔心山最快要五天五夜路程！”
祭巫无奈地摊手：“您找我出气也没用啊……鬼采兰也只是暂时的，恐怕只有海雾花才能救羽王。可她的命，此刻已是迫在眉睫……”
怒王在他的叹息中顿时慌了，他松开他，找来一盒子，取出了烈王的心，思索起来。
祭巫知道他要做什么，规劝道：“阁下，用上烈王的心，也不能保证羽王能活下来，延长生命倒是可以。但是阁下您上次已答应还回这心了。”
怒王闭上眼，紧紧握着烈王的半颗心，冷冷地问：“若是再加上另一颗修为差不多的呢？总能代替那鬼采兰了吧？”
祭巫一惊，怒王这是铁了心救羽王了，自己的心也要挖出来吗？
“魂血玉，东君祭器，烈王心，我的心，什么都可以，只要有用就行！”
怒王攥紧拳头，望向昏迷的羽王，目光又温柔下来：“一命还一命，也是应该。”
羽王好似听见了怒王的话，她的眼睛动了动个，渐渐睁开眼睛。
怒王赶紧上前，强笑道：“算你命大，这次有救了。”
只是怒王笑得很勉强，很苦涩。
羽王的脸已成了一层烂皮，留下的那只眼还和以前一样深邃。金菊珊瑚玉在她胸前也渐渐丧失了该有的光泽。
“孽灵的头呢？”羽王轻问。
怒王让手下拿过来，给羽王，羽王却塞回他手里，怒王不解看向她。
羽王笑了，这笑让这溃烂的脸更可怕：“战神复苏，你失去噬心魔，魂血玉也没拿到手，这次我给你孽灵头，补偿损失……”
怒王心中顿时涌上强烈悲痛，他痛苦的说：“还提那些做什么？”
羽王看着为自己痛苦的怒王，她轻抚了他的面颊，轻轻地说：“烈王的心还回去吧，你答应了他，而我也向他保证过。我同谁作买卖，从来不会让他们吃亏。孽灵的这颗头，归你。”
战神复苏，杀掉了噬心魔，羽王向怒王担保，会送他一个强大的东西作为补偿，所以怒王才答应归还烈王的心。可没想到，羽王会因此遭到暗算，真是悔断了怒王的肠子。
怒王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活着！”
说着，怒王一把抱起虚弱的羽王，要出洞府。
祭巫连忙拦他：“阁下去哪？”
怒王下定了决心：“人间都说东君灵验，我去求求他……”
祭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堂堂魔君也去求神拜佛，你这……太不像话了！”
怒王撞开他，骂道：“别拦我！”
他刚要出去，只听祭巫在后面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别去求东君了。去求求拿着魂血玉的魔女，她那里有鬼采兰……”
怒王猛地回头，默念道：
“妖玉…………”
然后怒瞪祭巫：“你知道你不早说！？”
祭巫把手交叉到胸前：“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痴情。三千年前没少跟羽王打，三千年后跟中了毒情蛊似的。”
怒王头也不回地抱着羽王走了，飘来一句话：“回来再找你算账！”
祭巫看着怒王离开，摇了摇头，哀叹道：“我魔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八万年前敢跟帝神叫板，现在沦落到竟要拜东君！拜！拜！全拜女战神所赐！哎……老骨头……”
………………………………
已是寒冬腊月。人类即将迎接新年，家家户户做好了过年的准备。
怒王怀抱着羽王骑在一匹黑马上狂奔，他不敢驾云，新年将到，天上神仙正闲着发闷，专逮能驾云的妖魔收拾。
赤月过后，因过年的关系，天相又变得吉利，这对妖魔来说很痛苦，他们十分讨厌人间的烟花爆竹，更讨厌门上喜庆的对联和各种门神。那些经过神祝福的东西都会让他们身体莫名其妙地冒烟，修为不高的还会送命。赤月是魔的年，一千年也就一次，这次羽王伤成这样，怒王这个“年”过得很痛心。
黑马撒开四蹄狂奔，跑得十分快，它的蹄子下似乎踩着橘色焰火，奔跑起来如一团火焰。
天下起了雪，怒王把大氅盖在羽王身上，急迫催促自己的战马：“焰，再快一点。”
黑马嘶鸣一声回应，更加奋力地朝东奔去。
不枭山内。
妖玉捂着腹部的伤口，手里拿着还剩下一株的鬼采兰。
她看着那黑色的花瓣，黄色的芯。回忆着帝仓将它们放于自己手中的画面说什么“你拿去，我无所用”之类的话，他那时表情认真严肃，真让魔女忍不住想去戏弄。
妖玉拿出魂血玉，看着那玉，看着看着便看到了玉里她亲吻帝仓的那一幕，她恍了恍神，冷笑道：“欲望，鬼玉。”
这时，白珏进来通报：“姐姐，怒王带着个女魔来了。”
妖玉一听怒王这个名字，眼里射出冷光。
该不会知道我受伤了，专门趁火打劫吧……
想到这里，妖玉收了鬼采兰和魂血玉，扬起嘴角：“迎上。”
妖玉站在洞口，看着风雪中的两个魔。
怒王将羽王小心抱下来，为她挡着寒风走到妖玉面前。
妖玉没打算让他们进去，打量那女魔，她带着掩面的黑纱，模样憔悴不堪。
“我问你，鬼婆呢！？”怒王一上来就怒视妖玉。
妖玉冷笑：“不知道！丢了！”
“是不是你串通鬼婆一起害羽衣！”怒王等着妖玉若是回答“是”，就上去拧下她的头。
谁知妖玉一脸疑惑：“什么？你不抢鬼玉，倒来污蔑我了！”
“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羽王沙哑的声音劝怒王。
怒王紧抱住被毒折麽得一塌糊涂的羽王，恨极了：“我必为你取下鬼婆首级！”
妖玉听着羽王的声音颇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温和的声音，可她实在看不出来蒙着黑面纱的女魔到底是谁。
怒王想要让羽王进去，妖玉挡在洞口，好笑道：“人还没过年呢，你就被冲傻了？这是我的洞府。她是谁？”
怒王强忍自己要动手的暴脾气，一字一念道：“羽衣，羽王。”
妖玉一惊，惊望着黑面纱的羽王，她已经察觉到羽王的气息很微弱。
她竟然是羽王？会和鬼婆有什么关系？
妖玉让他们进来了，怒王把羽王放到妖玉的床上，又把大氅盖在她身上，这才转向疑惑的妖玉：“你是不是有鬼采兰？”
妖玉微微一惊，不过她已经猜出来了。
“我凭什么给你？别忘了，咱们有怨。”
怒王一咬牙：“魂血玉是为了自己，可鬼采兰是为了羽衣。我请求，你把鬼采兰给她……”
妖玉惊讶了，她看着焦急的怒王，他居然说了“请求”。
怒王看妖玉迟迟不作答，更着急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都给。鬼采兰，算我借你，等我们再寻得海雾花后，再还你两朵成不？”
如果真的不行，怒王就打算来硬的。
这时，躺在床上的羽王唤了怒王一声，怒王赶紧过去扶她坐起来。
她用虚弱的声音对妖玉说：
“你不能给我……那是你的东西……很珍贵。”
羽王的话惊呆了所有魔鬼。
怒王更是不解，他充满悲伤望羽王。
羽王轻笑道：“怒原，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只想见她最后一面。”
说着她看着妖玉，妖玉很疑惑，充满不解。
羽王抚摸怒王英俊的脸喃喃道：“这是，注定的…………怒原。”
怒王摇头，他抓紧羽王的手：“不，不，我望着你望了三千年，我不能让你走，不能……”
这时，紫陌走向前来向妖玉跪下。
“姐姐，你必须救羽王阁下。”
妖玉惊讶望向她：“为什么？”
紫陌低头：“我是羽王阁下派来看护你的。我也不知为何羽王要我跟着你，但她没有恶意。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心决，就是羽王阁下给的……”
妖玉被震惊了，感觉自己受到了玩弄，她恨恨骂道：“放肆！都是叛徒！”
她背过身去，感到很难受，很想哭泣。什么真的什么假的，武神也好，紫陌也好，羽王也好，他们的真假，到底怎么才知道！一切都是在无形之中，一切都是在黑暗之中，谁能辨得清真假……
怒王快要忍不住动手，而妖玉也在愤怒之中。
两方气氛紧张起来。
这时，一阵声音传来：“我也劝你，妖玉，救羽王。不然你就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
他们寻声望去，烈王带着随从走到他们面前。
妖玉瞪烈王，有些失态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我的身边，到底有多少你们的细作！？”
烈王尴尬笑笑，怒王冷冷的回：“没有我的，我都派到老狐狸那里了。”
烈王先看了一眼怒王，然后瞄他的随从。随从挺了挺腰身，表示自己清白。
烈王先有意望了一眼披着黑纱的羽王，转而对妖玉笑道：“妖玉，你肯定会救她。想必你也有所感觉了吧。”
妖玉不理睬他，忍下心冷笑：“我不会救。我从鬼池诞生，没有亲姐妹，她们都死光了。”
烈王瞧一眼她有丝苍白的脸，继续道：“七万年前，魔皇为了魂血玉牺牲了自己的妻子云鬼，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云鬼的妹妹银叶将那孩子从姐姐腹中挖出，逃到东曲这一带，然后幻化自己为那孩子留住了元神。女战神追来，却不是为了要他们的命，而是帮助他们转生，留住云鬼一脉。那孩子是双生子，照现在情形来看，孩子应是一株并蒂莲。四千年前，姐姐终于修得完整魔体，去南边继续修炼。妹妹元神留在鬼池，终于也有了身体，八百年修为。”
“住口！”妖玉吼道，歇斯底里：“胡言乱语！”
她看了羽王一眼，又瞪着烈王、怒王、紫陌……
妖玉不肯接受，她独自活了八百年，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身世，什么魔皇的女儿，什么战神相助，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只是妖玉而已！只是曾经在鬼池饱受欺辱的妖玉而已！
“你这么编，是为了让我拿出鬼采兰吧？”妖玉强笑。
烈王早就猜到她不信，换他他也不信。若不是因为战神复苏说了那句“云鬼后代”，他还一直没发觉呢。
“好，那魂血玉可是个铁证。你真以为是凭自己八百年修为抢到的？还不是当姐姐的故意丢过去让你捡……”
妖玉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她慌忙掏出魂血玉，那玉红如鲜血，反射着妖玉惊讶的表情，渐渐地显现当年她夺到鬼玉的情形。
烈王说的没错，就她那修为，她不可能抢到玉，那时，其它魔怪拿到玉，就会莫名其妙的变成碎片，而只有她拿到玉才安然无恙。当时，她并没打算抢，只是等待时机，抱有一丝希望总比绝望好。她等了，也得到了，她以为自己有运气，现在看来，竟是故意为之…………
妖玉闭上眼攥紧魂血玉：“如果说，是羽王把魂血玉给我，她又是怎么得来的，她不过四千多年修为。”
烈王摆了摆手：“这，我就不知了。或许与她想要非礼的某位尊神有关吧。”
说着他特意看了一眼蒙掉的怒王。
羽王轻笑，不语。
怒王晃了晃头：羽衣这般美丽，非礼天神有何不可…………
只是……只是……
妖玉向羽王走来，冷冷她：“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羽王隔着面纱注视着她黑色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非常虚弱：“你我同为云鬼之女……姨母救了我们，战神尊下有大恩于我们。魂血玉……本就以云鬼为名。只是我，没继承灵活操控血玉的能力，而你，我的妹妹……你继承了……即使从天神那里得来鬼玉，我也不能好好使用，便想着给你……”
听了羽王的话，烈王惊悟道：“哦，怪不得呢，“云鬼”二字合为“魂”，战神创作魂血玉居然以一个魔女名字命名，她怎么想的？”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妖玉朝她吼道。
羽王的声音又淡了些：“我，不能让你靠我。你必须自己变得坚强……不能软弱……所有的修行必须你自己完成……我怕你来到我身边，我会毁了你……”
妖玉的泪水快要溢出眼眶，她孤独了八百年，逞强了八百年，从当初脱离羽王，还想着能成为新魔皇，可诸多的事情让她变得厌烦。武神，魂血，叛徒，鬼婆，烈王，怒王…………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劳累，她只想与武神与白珏她们好好生活。如果没有魂血玉，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那她愿意放弃鬼玉。可是骑虎难下，那么多妖魔鬼怪对她虎视眈眈，她不得已结下诸多愁怨，万一没有了魂血玉，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她那弱小的妹妹们。
妖玉叹了口气，她望着羽王遮住脸的黑纱，能想象到那脸被残毒害得模样。
她抿了抿泪，倔强道：“我不认她。我没有姐姐，我只有妹妹。”
怒王生气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
妖玉猛地瞪他，厉声责问：
“我认不认，与你何干系？你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可她也同时拿出了鬼采兰。
妖玉把鬼采兰给怒王，却不理睬羽王：“走吧，都走吧。该拿的你们都拿了。走……”
怒王看了一眼黑色的鬼采兰，又看了一眼妖玉，便拿上花抱着羽王离开。
妖玉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在后面叫住怒王：“等一等！”
怒王回看她，只见妖玉拿来两颗黑珍珠：“你一并拿走。鬼婆若是回来，我把她抓到你那儿去。”
怒王此时看妖玉如看未来小姨子，他郑重拿上，说了句“多谢。”
然而妖玉还有后半句话憋在喉咙里：你要还救不了她，或是你们编故事骗我，我定就杀了你们全族……
这时，羽王突然对烈王说：“烈王……小心鬼晏复活了……”
烈王听了这个名字，皱了皱眉，点点头。
怒王看他一眼，顺手丢给他一个东西，烈王接住，他笑了。
怒王带着羽王离开，妖玉目送他们远去……
她目光聚在蒙着黑纱的羽王身上，心里怀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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