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从09年10月到14年底，这五年的时间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基本上跑遍了东莞的大街小巷以及东莞周边的一些远近不同的地方，年年如此，天天如此，以至于我对东莞这座城市的熟识度，远远超过我们家乡的小县城。东莞市区自不必说，我闭着眼都能详细说清各个街巷路口，下面的一些镇区，除了清溪塘厦和谢岗去的不算频繁外，其它的镇区也都是三天两头跑。

　　我来东莞开出租车之前是开货车的，也算得上是个资深老司机了，不过，开着出租车在大街小巷不停的穿梭奔走，刚开始时我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一个原因是路不熟悉，另一个原因就是开货车开习惯了，有点跟不上出租车的快节奏，但跑了不到一个月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有人把出租车司机比作司机中的“战斗机”，虽然这里戏谑的成分多了一些，但出租车在城市里的日常形象和表现，确实让我自己都不敢恭维，路上加塞插队，胡乱超车，随意变道，说停就停，甚至绕闯红绿灯等等一系列的恶习，也让路上跑的私家车司机们深恶痛绝。

　　我就遇上过一个女乘客，她直言不讳地跟我说，平时开车上路吧，我最怕你们出租车，一个个都跟开过飞机一样，又快又野，还不守规矩，我跟车都不敢跟着你们车出租车后面。

　　说心里话，出租车在路上跑的快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我们成天吃的就是这碗饭，为了拉到客人，必须去争分夺秒抢时间，可以说时间就是客源，时间就是钞票，没办法去和开私家车的那些人一样，可以把车开的慢条斯理悠哉游哉。

　　有一回，我送一个měinǚ去广州白云机场赶飞机，那天的时间有点紧，她在万江候机楼等不及了机场大巴，直接包的出租车去白云机场，给的价钱也不低，一路上不停地催促我：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因为是个měinǚ，我那天也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样把车开的飞快，不停的在高速路上表演超车神技，把身边的měinǚ看的又惊又喜，一个劲的赞叹：师傅，你这技术可真不赖，你以前是不是开过赛车啊？

　　我哈哈一笑说：赛车几个档位我都不知道。

　　měinǚ一脸的羡慕：师傅，我要是能练成你这技术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那还不容易！你来跟我们开出租，不出两年，保证你的技术也和我差不多。

　　那天，měinǚ终于如愿以偿按时赶到了机场，尼玛，我却倒了霉，回来的第二天就收到那天的超速罚单，罚款一百五，还扣三分，这场车技炫的！

　　我们这帮在东莞开出租的的士佬们，虽然每天都是一样在街上来来回回的跑，挣到的钱却不尽相同。别看每天都是一样的时间出车收车，但却因为种种种种的原因，最后装进腰包里的钞票却差别很大，有的多，有的少，三六九等。其中会跑的勤快的或者走运的，甚至可以比一般同行多跑出超过一倍多的钱出来。

　　但成年累月开出租车，不但不是什么富有浪漫情调的美差，更不是什么既舒服又挣钱的轻松职业，几年下来，钱是挣到了一些，却也不可避免的落下了一身陪伴终生的职业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车上，开完车睡觉，睡完觉开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接手的新车都跑的破烂不堪，就更别说开车的人了。所以，的士佬们常常百病缠身也丝毫不足为奇，几年下一个个谁没有个身体不适在扛着，比如胃病，比如颈椎病肩周炎，什么坐骨神经痛，高血压心脏病更是屡见不鲜。

　　东城下桥水果pīfā市场旁边的金桥花园那里，有个老家湖北孝感的出租车司机，年龄四十岁左右，已经跑了好几年头的出租车了，老婆领着两个上学的孩子在湖北老家，他一个人在东莞这边跑出租。这哥们跑起车来，真的称得上是挣钱不要命。除了一天不落的跑自己那辆车，换班时还经常去帮人代班，跑通宵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一天，同行们发现平时一大早就出门去跑车的他，那天都九点多了，车子还停在门口没动窝。

　　好奇的的哥同行觉得反常，推开他家门进去一看，只见他赤身**的倒在卫生间的地上，早就停止了呼吸，身体已经冰凉。

　　开始人们以为他是因为卫生间里的煤气热水器泄露导致的煤气中毒，后来经过检查，他并不是煤气中毒，而是因为疲劳过度引起的猝死，白天他跑完车又去替人代夜班，刚刚跑了个通宵，一直到早上五点多才收车回来。

　　他骨灰送回老家那天，许多跑出租的同行们都自发的去为他送行，我和他住的也不远，那天我也去了，几十辆蓝的排成了一条长长的出租车队伍，无声的行进在街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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