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夜幕降临，樊楼外灯火通明，悬挂在瓦楞上的莲花灯还没有撤下，摇曳的灯火与夜空的皎月齐明，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赵桓与秦桧各自换了一套衣衫站在台阶下，等候着完颜宗翰一行人的到来。
远远地，便看见完颜宗翰等人策马而来，行至门口，翻身下马，那优雅的姿势再度帅辖了秦桧的眼睛，他抿了抿嘴，跟着太子迎上去，候在一旁的侍卫将马匹牵走，送到了樊楼后院的马房不提。
“完颜将军、四王子，湄花姑娘，休息得可好？”赵桓关切地问道。
“甚好，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完颜宗翰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请吧。”赵桓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子殿下请。”完颜宗翰并没有抢先一步，同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国太子与金国将军相视一笑，并肩同行，秦桧走在身后，看着前面身高相差甚远的两人，瞬间觉得这位平日里看起来不强势的太子殿下也有这般霸气侧漏的一面，眉头不由得一挑，虽然说是历史上的亡国之君，但是终归是一代君王。
“秦大人？”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秦桧回头，湄花俏生生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见他回头，眉眼含笑：“秦大人请。”
“湄花姑娘请。”秦桧微微颔首。
“我父封湄花为郡主。”完颜宗弼仰起头从秦桧身旁经过，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撇头看了秦桧一眼，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进樊楼。
“哦……”秦桧拖长腔调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湄花，“郡主请。”
湄花抿嘴一笑，飘然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秦桧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湄花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挑。
“看什么看！”一声娇叱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秦桧打了一个激灵，回头对上一张怒气冲天的俏脸，他往后退了几步，阿离也上前几步，那双圆溜溜的杏眸死死地瞪着秦桧，一刻也不放松，秦桧轻咳一声，咧嘴一笑：“阿离姑娘请。”
“哼。”阿离鼻子一歪，冷哼一声，送了秦桧一个白眼，然后蹬蹬地跟上她家郡主的脚步。
这是秦桧第三次到樊楼，前两次都是在一楼大厅吃的，这一次他是沾了太子爷的光，被人毕恭毕敬地往楼上的包间引。撩起衣摆踏上木质的楼梯，撇头看向一旁的大厅，共摆了约摸六十七张桌子，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搬着板凳坐在一旁嗑瓜子聊天排队等位置，大厅的中间搭建了一个舞台，浓妆艳抹的舞女们正随着美妙的音乐摇摆着身姿，翩翩起舞。
上了二楼，跟着茶博士进了包间，众人皆以坐定，只在完颜宗弼与湄花郡主的旁边留了一个空位，湄花郡主身后是虎视眈眈的阿离姑娘，完颜宗弼见秦桧进来，轻笑一声说道：“秦大人可是被楼下那群舞女勾去了魂魄？”
秦桧笑而不语，坐在了完颜宗弼旁边的空位上。
见秦桧坐下，赵桓朝站在一旁的粉衣少女点了点头，少女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挑起珠帘离开，赵桓回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完颜宗翰：“因为不知道完颜将军你们的口味如何，孤便自作主张点了一些菜，若是不喜欢，届时再加些。”
“太子殿下费心了。”完颜宗翰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听闻这樊楼产酒，一为眉寿，一为和旨，不知今日太子殿下请我们喝哪种？”完颜宗弼见秦桧不搭理他，把头转向了赵桓。
“眉寿其意为健康长寿，而和旨则是醇和甘美，不知四王子想喝哪种？”赵桓将问题抛回给完颜宗弼。
“呃……我哪种都可以。”完颜宗弼耸了耸肩膀，身体往后一仰，背靠着椅背，双手环胸，转头看向窗外。
“那两种酒各来一瓶。”赵桓转头看向湄花，征询意见，“湄花姑娘是喝果子酒还是……”
“湄花对宋国的酒不甚了解，还望太子殿下推荐一二。”湄花不着痕迹地扫了秦桧一眼，说道。
秦桧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不说话，没有看到湄花投来的视线。
赵桓微微思索，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茶博士，说道：“那就再来一瓶葡萄酒。”
茶博士领命退下了。
“葡萄酒？”湄花略带惊讶的重复一句。
“葡萄酒乃是葡萄酿造而成，甘甜可口，并不醉人，秦先……大人曾说这酒对女子好，故孤为湄花姑娘点了此酒。”赵桓解释道。
正乐此不疲地数着衣摆上的纹路的秦桧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抬起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对面湄花郡主的视线，他咧嘴一笑，算是给与回应，湄花先是一怔，随即抿嘴轻笑，秦桧见没自己什么事后便又低下头继续数衣摆上的纹路。
酒很快地端了上来，跟着酒一起进屋的还有一年轻貌美的紫衣少女，她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将众人的酒杯各自斟上美酒，便站在了包间的角落，一言不发。
赵桓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众人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只听赵桓朗声说道：“这第一杯酒遥敬金国完颜狼主，愿他身体康健。”
完颜宗弼神色一怔，很快地回过神来，跟着完颜宗翰等人举杯，一饮而尽。秦桧将完颜宗弼的变化看在眼里，他咽下口中的酒，喉咙处并没有传来意料中的刺激，眉头微微一挑，不由得咂了咂嘴巴。
“第二杯酒敬我大宋皇帝，愿他福寿安康。”待紫衣少女上前斟满第二杯酒后，赵桓再次举杯。
完颜宗翰等人依然举杯，饮尽。
“这第三杯酒。”酒精的作用让赵桓的脸颊微微泛红，他第三次举起酒杯，“孤仅代表自己，欢迎完颜将军，四王子，湄花姑娘，请。”
完颜宗翰脸上的笑意渐浓，他饮尽后亮出酒杯：“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
“谢了。”完颜宗弼将酒倒进嘴里，抬手擦了擦嘴角。
“多谢太子殿下。”湄花也将杯中酒饮尽，放下空杯，葡萄酒的红色染上了她的脸颊，明亮的眼眸不带一丝酒意。
菜也一个一个地上来了，颜色刺激视觉，香气刺激嗅觉，光是这两点便让秦桧口水直流三千尺，一天忙下来早已饥肠辘辘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肴，就等着太子殿下的那个“请”字。
“诸位，请。”盼星星盼月亮，赵桓终于说出了秦桧苦苦等待的那个字眼，等其他人都夹了一筷子菜后，秦桧眼疾手快地夹走了摆放在他面前的那碗酱肘子里相看了许久的那块最大最美的肘子。
“秦大人倒是好胃口。”坐在秦桧身旁的完颜宗弼轻笑道。
“坐在四王子旁边，当然胃口好了。”秦桧嘿然一笑，夹起肘子便咬了一口，肥美至极，入口即化。
完颜宗弼嘴角一抽，却不知拿什么话来反驳，总不能让人家说对着自己吃不下饭吧。他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酱肘子，与秦桧一同啃得甚是欢快。
过了一会，珠帘被挑起，一黄衫小姑娘走了进来，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小姑娘脸微微一红，福了福身子：“师师姑娘来了。”
秦桧闻言，眼睛一亮。要问这樊楼挂牌的当红明星是谁，那得属与书法家皇帝有一腿的名妓李师师。樊楼不是妓院，用现代的话来说，樊楼相当于一个大型酒吧，而李师师则是这个酒吧的驻唱歌手。
小姑娘踮起脚尖挑起珠帘，一阵香风从门外飘来，淡淡的，闻起来还不错，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牙白的短襦，颜色艳丽的石榴裙，几只珠花插在鬓间，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晃，面白如玉，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唇边始终噙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别样的风情。
真人哪！秦桧目不转睛地走进来的美貌女子，感叹道。
就在秦桧目送李师师走到包间内专门为她设下的座位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嗤笑：“秦大人方才还说此生此世只获取尊夫人的芳心即可，如今却是盯着别的女子看着入神。”
包间里一片死寂，就连坐在座位上调试着琴音的李师师也抬起头来，秦桧一愣，转头看着完颜宗弼，如果说第一次找他的茬是出于好奇，第二次是因为吃醋，那么这第三次……不说是故意的也说不过去了。秦桧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的罪过这小子么？
完颜宗弼眉头一挑，双手环胸，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不知四王子可否听过一句话。”秦桧准备第三次反击。
“什么话？”完颜宗弼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桧说道。
“自是听过，这句话来自《诗经》。”完颜宗弼回答道。
“师师姑娘乃窈窕淑女，我乃君子，多看几眼并不为过。”秦桧看着完颜宗弼，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道四王子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完颜宗弼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当一个美女坐在你怀里，你猴急猴急地对她上下其手，那是禽shou。”秦桧说道。
“那我坐怀不乱。”
“禽shou不如。”
“你……”
完颜宗弼VS秦桧，第三回合，秦桧完胜。三局获胜，血槽清空的完颜宗弼小朋友被三振出局。
红墙绿瓦后，凝和殿内，书法家皇帝斜靠在软榻上，微微闭上双眸，听着立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原原本本地描述着太子赵桓与鸿胪寺左少卿秦桧接待金国使团的经过，当听到秦桧两次将金国四王子完颜宗弼堵得哑口无言时，不由得大笑道：“秦桧这厮，倒也没有辜负朕赐予他痞子的这一称号。”
站在一旁的无须老者扬了扬嘴角，算是附和皇帝。
黑衣男子待皇帝止住笑声后，继续还原当时的情形，当说到赵桓的那三杯酒时，书法家皇帝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男子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嘴巴。
徽宗抬起头，朝男子摆了摆手，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后，闪身不见，消失在黑暗中。徽宗收回视线，从软榻上下来，搭在他身上的衣衫滑落在地，过了半响，他轻叹一口气，转头看着无须老者，说道：“三郎啊，桓儿……长大了。”
“官家，殿下今年十六了。”老者答道。
“你这老狗，我是他的父亲，岂会不知他今年十六？”徽宗瞥了老者一眼，笑骂道。
老者不语。
“算了算了，夜深了，就在凝和殿安置吧。”看着沉默不语的老者，书法家皇帝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趣，他转身朝凝和殿内的卧房走去。
“……是。”老者微微一怔，看着徽宗的背影，很快地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忙让守在殿外的宫女们进来伺候。
夜深了，缺了一个小口子的月亮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秋风徐来，树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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