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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秦府的守夜以张嬷嬷端上来的那一锅热气腾腾的角子结束,而角子的抢夺以王氏吃到放了铜钱的白菜馅角子和秦良吃到放了铜钱的韭菜馅角子结束,塞了一肚子的角子满心以为自己好歹能吃到一个的秦忠眼巴巴地看着王氏与秦良,打了一个饱嗝,满嘴的韭菜味。

  原本在他身旁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秦忠又打了一个嗝。

  秦桧屏住呼吸扶着妻子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过了许久,他才重新开启呼吸通道,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说道:“鞭炮放了,角子也吃了,大家就各自散了吧。”

  “郎……嗝……郎君……嗝,你真的……嗝……只放了……嗝……放了两枚铜钱呀?”不死心地秦忠探头看了看那锅还剩一小半的角子。

  秦桧的目光微微往下移,看着秦忠身上厚重的棉服都没有办法掩盖住那因为吃撑了而微微鼓起的小肚子,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满心无奈的张嬷嬷:“嬷嬷,早膳的时候将这角子热了全部给秦忠吃吧。”

  “是,姑爷。”张嬷嬷点头称是。

  秦忠闻言眼睛一亮,心满意足打着饱嗝与秦良等人一起回屋。

  见厅里众人都离开了,秦桧朝张嬷嬷招了招手,张嬷嬷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她略带犹豫地走了过来,朝秦桧福了福身子:“姑爷有何吩咐?”

  秦桧也是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氏,却不料王氏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王氏连忙把视线挪开。

  “咳……那啥,嬷嬷,你热角子的时候,把这两枚铜钱用热水烫一烫,然后看那个角子破了皮,就塞进去。”不明白王氏与张嬷嬷为何突然这副神情的秦桧在想不出根本原因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

  张嬷嬷又是一怔,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秦桧,脸上的神色也稍稍有些缓和。

  “怎么?是我表述的不明白么?”秦桧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发现哪里出现了不容易理解的内容。

  “不不不,老身明白了,老身明白了姑爷的意思。”张嬷嬷连声说道。

  “……哦。明白了就好。”秦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嬷嬷回去歇息吧。”

  “是。”张嬷嬷朝秦桧与王氏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看着张嬷嬷急急忙忙离开的身影,秦桧抬手摸了摸有些小胡渣的下巴,嘟囔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虽然我长得丑,但是我还是比较温柔的。”

  王氏抿了抿唇瓣,轻声说道:“官人,我们早些安置吧,你明日还要去朝会呢。”

  “哦,对对对,还有朝会,睡吧睡吧。”秦桧回头看了一眼被火树银花照亮的夜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务员不好当啊,尤其是京城的公务员。”

  大年初一,朝会。

  虽然说放了假,但是按照宋朝京城官场的规矩,每年的这一天,文武百官都要身着朝服前往宫中金殿向尊敬的皇帝陛下拜年。

  天还没有亮,严重睡眠不足的秦桧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他阻止了王氏起身为他整理,随意把脑后的长发一束,胡乱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整个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他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干毛巾按去来脸上的水珠,甩了甩头,吐了一口气,手上托着官帽,掀开布帘子走到了卧室外。

  小厅里烛火闪烁,张嬷嬷将早点摆上了桌,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见秦桧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姑爷起身了?早膳已经备好了,姑爷吃一些再去朝会吧。”

  “……嗯,好。”秦桧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待他走到桌前,只见一碗角子摆在面前,他又是一愣。

  “我挑的都是白菜馅的角子,姑爷可以放心地吃。”张嬷嬷笑呵呵地说道。

  “诶。”秦桧应了一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将官帽放在一旁,拿起手边的筷子,一口一个角子地往嘴里塞,突然听到“咯嘣”一声,秦桧再次愣住了,他吐出那个硬物,赫然是一枚铜钱,秦桧微微地张开口,转头看向身后,小厅里已经没有了张嬷嬷的身影。秦桧回过头,抿了抿唇瓣,将口中的角子咽落腹中,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铜钱,不由得一乐,加快了吃角子的速度。

  吃饱起身,转过身来,只见张嬷嬷手上端着一个水盆,胳膊上搭着一块毛巾,盆中的水还冒着热气,她见秦桧看着他,将水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毛巾搭在了盆边,微微一笑:“姑爷再擦把脸,抹点香膏,冬日风大干燥,脸可别冻伤了。”

  “好。”秦桧依言上前,将毛巾投进水盆了,搓了搓,拧干搭在脸上,瞬间感觉毛孔舒张开来,他长吁一口气,说道,“嬷嬷,届时能麻烦你把我头发束一下吗?平日里都是娘子为我束发,但昨夜睡得太晚,不忍让她起身,若是方便,烦劳嬷嬷。”

  “是,老身晓得了。”张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她进了秦桧与王氏的卧房拿出篦子、发带和铜镜,路过桌子时,瞥见了桌上的那枚铜钱,抬眼看了看正抹着香膏的秦桧,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姑爷,若是好了,你来这里坐下。”

  “多谢嬷嬷。”秦桧搓了搓手,坐到张嬷嬷面前的凳子上。

  很快地,长发束好,张嬷嬷将铜镜递给秦桧:“姑爷看看可有哪里不妥?”

  借着小厅里昏黄的烛火,隐约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容貌,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点了点头:“妥了妥了,多谢嬷嬷。”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官帽便冲出了小厅。

  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打开,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盏灯笼悬挂在车架上,坐在车辕上的小厮见秦桧出门,连忙跳了下来,取下一个矮凳放在地上:“秦郎君来了。”

  “早啊,何流。”秦桧打了声招呼。

  “嘿,秦大哥今日晚了一些,是不是在与嫂子说悄悄话所以耽搁了。”厚重的布帘掀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秦桧。

  “羡慕啊?”秦桧踏上矮凳站在了车辕上,弓起手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在了何杲的额头上,“你也赶紧找个媳妇儿就不用羡慕我了。”

  “切,我才不要这么早成亲。”何杲吃痛地嘶了一声,脑袋缩进马车里,手依旧掀着帘子,让秦桧进来。

  秦桧搓了搓手,伸手接过何栗递上来的汤婆子,道了声谢:“还是文缜比较关心我。”借着车厢外的火光,秦桧看见何大状元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他不由得一愣,“怎么了?文缜又被催着成亲了?”

  何杲闻言瞥了兄长一眼,没有说话。

  “会之,今年大理、高丽等属国又未派遣使者前来我国。”何栗神色淡淡地说道。

  “啊?为什么要派遣使者来?”秦桧又是一愣,他发现就这一个早上,让他惊讶的事情还挺多的。大理,应该是指云南一带,而高丽,那就应该是朝鲜半岛,他倒是知道古代的时候这几个小国家都是□□的属国,但从来没有听说大过年的还要派使者来的。

  “昔日每年元日,这几个属国都会派遣使者来我大宋贺元旦,但近两年,他们也不派人来了。”何栗低下头,解释道。

  “因为如今我们国力弱了?军队不足以震慑他们?”秦桧想了想,压低嗓门说道。

  何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秦桧,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秦桧感叹一声,“国家强大了,我们的腰杆子才能硬挺起来。”

  “……会之说得是啊。”何栗叹了一口气。

  秦桧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虽然他对湄花说“不愿君王客死异乡,不愿百姓流离失所,不愿妻离子散,不愿国破家亡”,但如今的他却没有半点法子,职位所在,他无法改变什么。进入末年的北宋王朝,宛如病入膏肓,一剂猛药下去,要么起死回生,要么魂飞魄散,面对这位不爱江山爱艺术的书法家皇帝,面对着那权倾朝野的太师爷蔡京,他还不敢赌。

  但伟大的邓爷爷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一切从娃娃抓起。

  秦桧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位太子爷的形象,眉头微微一挑,脑袋往后一仰,靠在了马车壁上,绞尽脑汁地回忆历史书上的内容。

  历史上对这位现太子爷未来的宋钦宗皇帝描述最多的就是他性格优柔寡断,虽然即位后立刻贬了蔡京、童贯,重用李纲抗金,但后面又听信谗言罢免了李纲,与金议和,导致了后来的靖康之变,与书法家老爹一起被拉到了大东北,直到五十多岁才跟着金国的皇帝回到北京,后来在北京去世被埋在了河南,从此结束了他前半生高贵典雅,后半生坎坷波折的一辈子。

  “会之……会之!”耳边传来几声轻呼。

  秦桧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抹了抹嘴:“怎么了?”

  “到宫门外了,我们该下车了。”何栗笑道。

  “啊,这么快。哦,下车下车。”秦桧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掀开布帘,踩着矮凳下了车,此时,天还是没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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