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阴阳瞳

　　灵觉修行进行到第四日。/p>

　　月上柳树，山风拂面。/p>

　　他如前几日一样，站在锻炉前的空地上，深吸一口山间酝酿了一日的香风，灵力全开，将墨须探向老铁汤所在的位置。/p>

　　这次他与往常一样，还是以失败而告终。/p>

　　他不气馁，继续尝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试到近二十次，灵力耗损，显出疲态。/p>

　　老铁汤劝他稍作休息，他没有应下，又练了十多次，忽觉眼前一黑。/p>

　　他晃了晃木的脑袋，睁眼再瞧，赫然现眼中万物变了副模样，不再是原先的五彩斑斓，而是黑的黑白的白，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p>

　　三种颜色，氤氲朦胧，似气非气，像水又呈游离之态。在浮空中缓缓流淌。/p>

　　“苦也，我难不成瞎了。”可是细细窥视，他又清楚的明白，并没有瞎，眼前的事物依旧存在，只不过以阴暗的色泽和流体的状态显现了出来。/p>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锻炉小屋——几乎都是黑色，间或夹杂些许黑白。而屋外的枣树则是白气萦绕，生机四浮。/p>

　　他最终将目光定在锻炉门前，赫然看到一片人形的白雾。在白雾的双眼处，露出一对黑里透灰的双眸。如魂如魄，吓了铁树一大跳。“有鬼啊！”/p>

　　可细致一看，方觉不对，鬼为人形，哪里来的尾巴。再做细想，那哪里是尾巴，分明是出自丹田的墨须触手么！/p>

　　他立时悟出，眼前的白眼非是鬼魂，却是正教自己修行的老铁汤。“乖乖不得了。老头儿，真是奇了，我用肉眼就能看到墨须。”/p>

　　铁树还没来得及兴奋，忽见眼前的墨须动了，横向向他扫来。/p>

　　铁树连忙纵身避开，惊道：“老头儿，你待做甚？”/p>

　　老铁汤也不答话，直接分出六十四支墨须，布下天罗地网罩袭向铁树。/p>

　　墨须密集，来势如风，铁树避之不得，登时中招扑倒。/p>

　　老铁汤冲上前来，一把将铁树揪了起来，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潜到墨门有何企图？”/p>

　　铁树被老铁汤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坏了，颤声道：“老头儿，你怎地了？我是铁树啊！”话刚说完，面颊一疼，竟被老铁汤结结实实扇了一掌。/p>

　　这一掌何其力大，直打的铁树眼冒金星，头昏脑涨间，视线里氤氲缥缈的气韵飞褪去，色彩绚丽的世界又回到了双瞳之中。/p>

　　老铁汤“咦”了一声，将铁树抛在地上，退了一步。呆立半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p>

　　“你这老头儿是不是疯了。”铁树吃恁大亏，登时七窍生烟，爬将起来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可老铁汤下盘何其稳固，他又哪里推的动。反被自身力道弹回，又一屁股摔在地上。/p>

　　老铁汤哼了一声，冷冷道：“枉我费心劳力带你修行，没曾想竟是个魔族的杂种。”/p>

　　铁树瞬时明白了老铁汤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竟是知道了他的身世。心下大惊：我没透露分毫，他是如何知道的？/p>

　　体内流淌魔族的血，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如今被老铁汤揭了伤疤，既怒也苦。眼眶中禁不住涌出热泪，吼道：“没错，我就是个杂种。那又怎地？又不是我想要当魔族的……”当即大哭。/p>

　　老铁汤丝毫不为泪水所动，问：“说，魔族派你到五峰山来究竟有什么阴谋？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当场毙了你？”/p>

　　铁树黯然，“什么阴谋阳谋！老子从小在山上长大，连魔族的影都没见过！”/p>

　　“还不说实话，受死吧！”老铁汤深知魔族狡猾，抬手试探了铁树一番，见铁金安满脸恐惧，却不改前言，便信了几分。问：“你当真是从山上长起来的？”/p>

　　铁树气鼓鼓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p>

　　“是的话，还好说。不是，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p>

　　“你！”这还是铁树第一次见到铁汤残忍的一面。为求生存，只好据实相告，将师父铁铮从母亲手中救下他，带回冶炼峰抚养的事说了出来。又道：“世人皆痛恨魔族，欲杀之而后快。可是我师父说了，‘人之所以为人，绝不仅仅着眼血脉和样貌，而在于是否知人伦、行人事、有人性。’我身上虽流着魔血，却比那些祸害苍生的家伙，更像个堂堂正正的人。”/p>

　　老铁汤眼前一亮，确信自己误会了铁树，释然说：“好个知人伦、行人事、有人性。仅凭这句话，小铮子的心性胜过了我。”/p>

　　铁树斜了老铁汤一眼，心道：那还用说，我师父至少不会像你这般疯疯癫癫，喜怒无常。/p>

　　老铁汤收起杀心，神色恢复如常，语气平缓道：“我打了你，你可恨我？”/p>

　　“决计不敢。”魔族的恶名，铁树从师父处听来不少，人人得而诛之。老铁汤不明就里，对他动手情有可原。他可以理解，遂不生恨，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怨气。/p>

　　老铁汤看到铁树黑着张脸，也不在意，缓缓道：“你可知我如何识破你是魔族的后代？”/p>

　　铁树早就想知，连忙颔。/p>

　　“因为阴阳瞳。”/p>

　　“什么是阴阳瞳？”/p>

　　“魔族的眼睛不似人类，黑白分明，而是眸中一片纯蓝，不看万物，只看生灵，那便是阴阳瞳。”/p>

　　铁树若有所得：是了是了，方才眼中事物忽然变得灰白、缥缈，想必那就是阴阳瞳的效果。“可是平日照镜子，我的眼睛分明与常人无异啊？”/p>

　　“但是方才不同，不知怎地，你的眼睛生了变化，像是海水涨潮，被蓝光盖住，变成了阴阳瞳。后来，又……”老铁汤想说，扇了铁树一掌，光泽又如退潮般泄去，却怕勾起铁树不快的回忆，直接道：“后来又褪了去。想来，这是因为你乃是混血，所以同时兼具了人瞳与阴阳瞳两种眼力。”/p>

　　“这是唯一的解释。”铁树一时辨不出福祸，颇感忧心。/p>

　　老铁汤似是看破了他心中所想，道：“诚如你师父所言，人之善恶，非在血统，而在于心性。技之善恶亦是如此，世人口中所谓的正道用在邪处，反倒污秽不堪。而邪法若用来拯救苍生，那便不邪，阴阳瞳便是如此。”/p>

　　“弟子受教！”铁树端端正正作揖。/p>

　　“阴阳瞳乃是天生的灵技，可以窥破世间万物的灵魂。相信，这一点方才你已有所体悟。”/p>

　　铁树惊诧，心道：怪不得看到的事物模模糊糊，看到的原来是灵魂！/p>

　　老铁汤：说：“我对阴阳瞳知之有限，只是知道魔族之人，无需修行，灵觉远常人，根源便是因了双眼睛，视觉与灵觉重叠的缘故。不过，你虽有此瞳，却不可放下灵觉修炼，毕竟修炼灵觉对你墨门心法的提高大有好处。需勤加习练才是。”/p>

　　铁树连连称是。/p>

　　老铁汤顿了顿，又说：“最后，阴阳瞳乃是魔族的象征。时下之人，皆视魔族如虎狼。是以你若非性命攸关，断不能轻易在他人面前显露，以免平遭来杀身之祸。造化如此，当需谨慎。”/p>

　　铁树心道：我倒是想露，可刚才生于无心，现下却不知如何用出。嘴上不断致谢。/p>

　　经历了一番误会，老铁汤心中有亏，又对铁树知了根底，怜他无父无母，待他反倒愈的温贴，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不再左一个老子，右一个臭小子的了。/p>

　　铁树跟着老铁汤继续深研灵觉，很是惬意。然而此时的他，心思浑然不在灵觉之上，只是不停的琢磨，阴阳瞳是如何用出来的。/p>

　　心不在焉修行一夜，第二天鸡叫三遍时，好不容易目送老铁汤会不远的废屋里睡下，立马回转锻炉，守着炉火重温昨夜的感觉。/p>

　　思索半晌，果真找到些许蛛丝马迹。/p>

　　他依稀记得，练习灵觉时屡屡不得其所，心浮气躁，冒出了要用眼睛窥破墨须所在的念头。/p>

　　这念头虽是在下意识间作出的，视觉却不自觉高度集中，接着灵力微动，汲出几许真力注入双眼，眼前的事物便成了另外一幅模样。/p>

　　思及此处，铁树连忙照着回忆，试了一番。果不其然，真力刚刚入眼，便觉眼前一黑，蒙上了叠叠雾霭，继而呈现出黑白相间之色。/p>

　　他登时喜不自禁，更让他惊喜之处则在于阴阳瞳着实神奇，闭着眼竟也能看到外物，只是目光所及，更显朦胧，但终归不挨观测。/p>

　　他立时起身，走到镜前查看。可惜，阴阳瞳状态下，色彩单调的紧，镜子里反出的不过是一团白乎乎灵，看不深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眼确实是闭着的，旁人应当看不出来。/p>

　　铁树立刻意识到，老铁汤不让他使用阴阳瞳的说法，实乃其对阴阳瞳认识有限所至。还道阴阳瞳与肉眼一般，有开有阖。“只要我阖上眼皮再开阴阳瞳，旁人就不知道我有魔族血脉了？有这么双眼睛在，可比辛勤修行三十年灵觉的铁汤厉害多了。”/p>

　　想到这层，铁树嘴角险些咧到后脑勺。可是他此时却不知，世间有许多高人，虽是肉眼却具神性，即便他紧闭双目，同样可以拆穿他的西洋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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