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幻影城市×伤心玫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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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却始终没有阿道夫的消息。
黛丝在店里的工作越发熟练，点单端盘，打扫结账，有时也会心不在焉。她常常看见约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春季的紫藤萝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绚烂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的侧脸始终看不清楚。
咖啡馆的右侧书柜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籍，有时黛丝会胡乱地翻翻，然后索然无味地放下。说实话她对书的兴趣还停留在图画绘本上，这些书明显地超出了她“认知”的范围。
只是有一次，她转头发现约诺就站在身后，他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们咖啡馆的名字吗？”
“‘密涅瓦的猫头鹰’？”黛丝郁闷，他不会想要考我它有什么涵义吧？
约诺看出她为难的表情，他只是眨眨眼睛，“我等你下次告诉我。答案就在这些书里。”
黛丝心里哀嚎，他是嫌我读书少是吧？不想读书怎么啦！还有密涅瓦的猫头鹰是什么鬼？不会是一个叫密涅瓦的地方的一只猫头鹰吧？啊啊，想想也不会这么简单啦……
正当她垂头丧气的时候，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一阵反光。柔和的风从门缝溜进来，带着干燥的草木的气息，引得黛丝头晕目醉。
几个穿着运动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黛丝忙跑过去点单。在咖啡端上来之前，黛丝放了几杯柠檬水。
“谢谢你啊，小姑娘。”其中一个年纪轻的男人对她善意地笑笑，他旁边的男人只是盯着晶莹透明的水杯不说话，一些细小的气泡慢慢游上来……
桌对面的男人突然指了指柜台正在制作咖啡的约诺，低声说：“你们看，那个男的的样子像不像……”
几人抬头看，桌对面的男人又问：“小女孩，他是店里的人？”
“他是店主。”黛丝不安地回答道。
疑虑中，盯着气泡的男人转向黛丝。“你！去把他叫过来。”
黛丝跑回吧台，低声对约诺说：“那几个人好像认识你，他们让你过去，但我觉得……”
“没关系的。”约诺朝他们看了一眼，垂下眼。“你待在这，我把咖啡送过去。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之前给你的手机还在吧？”
黛丝缓缓点头，忐忑地看着约诺走了过去。
一开始似乎没什么问题，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约诺也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但就在他端完最后一杯咖啡后，盯着气泡的男人猛地拽着他的头发撞上桌子角！
黛丝吓得喉咙眼都要跳出来了，她忙跑过去扶住约诺，愤怒而又颤抖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桌对面的男人嗤笑，“你问问他干了些什么。”
约诺的额角流血了，他擦了擦。又咳嗽了几声，白皙的脸变红，充满着难以言喻的……
“呵，就连受伤了也能勾引到女人，真是厉害！”
“不止女人吧，他可是男女通吃啊，你说黑帮里多少迷恋他的男女都愿意为他一掷千金，啧。”
之前善意地朝她笑的年轻人双臂环胸，靠在桌前，笑容一直没变。他仍然能够顾及到在场的所有人，“小姑娘，走远些，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绝不会为难不相干的人。我们…只是想给他些教训，以后别再想着出来害人！”
约诺这时推开了黛丝的搀扶，独自站着，不卑不亢。他垂下眼，淡淡地问：“要怎样你们才肯放过我？”
“放过？哈，笑话。”离他最近的男人伸出脚来，恶意地仰头，“舔我的鞋子，就饶了你。”
“好。”约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所有人惊异的注目下，立刻跪到地上舔男人的鞋子。
舔完后又抬头问他：“这样可以了吗？”
男人不自觉地点头，约诺这才站起身来。
黛丝气得浑身发抖，她既不理解这些人怨毒的报复，也不理解约诺毫无尊严的行为。
“为什么……”
她喃喃着，不知道在问谁。
可约诺只是礼貌地说了句“请继续享用”，就看也不看他们（包括她），走开了。
那几个男人显然对她的问题很有倾诉欲。
“你真的不知道你老板以前是干什么的？他可是个牛郎，而且还是头牌。”
“哼，牛郎是什么？那是专骗女人钱的小白脸，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社会上最恶心的一群人……”
“多少人为了他倾家荡产，有的人甚至沦落风尘，只为了有钱能再去看他一眼……哎，我真不明白，这世道是怎么了……”
……
他们没坐多久，就摇摇头走出了大门。
黛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人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打从心里就看不起牛郎，事实上，不止牛郎，对她来说，任何社会上普遍禁止的她都认为是不道德的，她有着非常明确的道德准则，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她就会强烈抵抗。
对她自己也是如此。
黛丝回过神后，收拾收拾他们的桌子，端着咖啡杯回到吧台。
“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你…难道没有尊严吗？”
“尊严又算得了什么？”约诺嗤笑。那因受伤而殷红的额角不仅没破坏他的美貌，还让他的脸显得更加妖艳。可他歪了歪头，勾起唇角的样子，却又显露出一种嘲讽与悲哀。
“你做过牛郎？”黛丝冷静地问。
约诺看她，笑容不变，“是啊。”
黛丝不由后退一步，不小心手臂扫到桌边的碟子，碟子掉到地上，“哐啷”一声，碎了。
她正想弯下身去捡，却见约诺已经蹲下去了。他冷冷说：“怎么能让你这样的人去捡？”
说着，直接用手去拾碎片，被划破的手鲜血直淌。“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干净的话，可以离开。钱的事不用担心，我会一分不少地付给你。”
黛丝僵硬地站着，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又哀伤地垂下头。“打碎盘子的钱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我今天干完就会离开的，还有……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都谢谢你了，多谢你给我工作，还收留我，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说一声谢谢，实在麻烦你了。”
黛丝说完，深深鞠了一躬。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看到这个场景，约诺感到十分痛苦。
真正伤到你的人永远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你所在乎的人。
“嘭！嘭！嘭！”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风衣，歪戴一顶黑礼帽的阴翳男人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若无其事地收起枪，“我来晚了。”
约诺一改痛苦的神情，急忙站起来用布擦擦手，笑着说，“你来的话，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是吗？”男人不赞同地坐到吧台边，看着他擦手的动作。“你的手怎么回事？”
约诺笑着说：“不小心被碟子划伤了。”
“啧。”男人摘下礼帽，眼睛扫向一旁的黛丝。“她又是谁？”
黛丝对上他可怕的眼神，却并不怯场。“你就是阿道夫？”
见男人没否认，她急忙走到他身边，睁大她那双浅蓝得近乎哀伤的眼睛。“告诉我赛尔特在哪？”
“她到底是谁？”阿道夫转向约诺。
“她是赛尔特的学生。”约诺淡淡说。
“哦？他的学生啊……”阿道夫玩味一笑，“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黛丝的脸刹那变得煞白，她强作镇定。“你只要告诉他，有一个叫黛丝的女孩来找他，他知道的。如果…如果他不愿相认，就当我没说过好了，我也不会再去烦他！”
“瞧这口气！看来关系不一般啊……”阿道夫接过约诺倒的柠檬水。“可是你知道吗？赛尔特已经死了。”
“你说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黛丝和约诺几乎同时出口。阿道夫不动声色地瞥了黛丝一眼，视线又转向约诺。“就在不久前，被‘塔兰图拉’的首领所杀。”
“是真的……”黛丝听着，喃喃自语。她抑制不住地颤抖，后退，脸上血色全无，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道夫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并把她放在了一旁的咖啡长椅上。
“‘塔兰图拉’的首领……”约诺拿了一件外套向黛丝走去，“是弗罗拉干的？”
“你倒是叫得亲热！”阿道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约诺将外套盖在黛丝身上，看着她直叹息。“说吧，怎么回事？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阿道夫却说：“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赛尔特肯定是被那个女人杀害的。就在前段时间，整个曼达国的黑帮势力都被‘塔兰图拉’清洗掉了……没人想到他们会如此猖狂，四大家族的首领一夜之间全被杀死，而且脑袋被割下装在礼盒里送回了每个家族，更可笑的是——”
阿道夫的脸上似笑非笑，眼里压抑着疯狂。
“每个脑袋边都插着朵红罂粟，嘴角微微笑着，似在极乐状态下死去。”他的眼睛突然睁到极致，像是看见了什么。“尼古拉先生一直都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可是现在……呵呵……”
阿道夫笑容诡异，他转向约诺。“在他们收到脑袋的当晚，就被全部斩首了，脑袋都被钉在门口的尖栅栏上，眼睛大睁，死不瞑目。赛尔特就在其中，他的表情不同，微微笑着……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他死前中了那个女人的计……一把大火，将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即使从前在黑帮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约诺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寒。那个叫弗罗拉的女人给他的印象始终挥之不去。
她颓唐地靠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同时歪仰着头，让黑色的长发垂下…她微张着口说话，什么声音也没出现，灰色的瞳孔残忍而了无生趣……她看向了他，仍在说着话，却还是没有声音。
压抑…
约诺极力想摆脱这种印象……
绝望得令人窒息，且没有任何救赎……
阿道夫点了一根烟，右手夹着烟压在吧台上。约诺习惯性地递上一个烟灰缸。
“谢谢。”阿道夫将烟放在烟灰缸边沿抖了抖，抬起头，眼神虚视。“短短半个月不到，塔朗贝大陆的黑暗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黑帮迅速的没落，毒品势力的崛起……包括两大势力巨头西蒙格帮会和布莱尼家族的瓦解，大陆头号毒枭的再次入狱，十老头势力的沉默……这一切，我认为都和塔兰图拉脱不了关系，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弗罗拉，她一定还在暗自盘算着什么，绝不会就此收手！”
约诺看着前方，神情茫然。“她已经控制了那片大陆的毒品市场了吧？可欲望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报复并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只会加速与这个世界的决裂？”
“她也会痛苦？哼，她其实以此为乐吧。”阿道夫冷笑，“约诺，你太不了解人性的黑暗了，像她这种人，即使痛苦也只是‘假惜惜’的，她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你知道她在毒品世界有多少崇拜者吗？她是毒品的开拓者和创造者，只要有她的存在，毒品就永远不会消失，你明白吗？”
“哎，我还是不要明白的好。”约诺曾经迷恋过弗罗拉，后来他渐渐发现，她太危险了，也太复杂，他哪怕穷其一生也无法理解她。
“要不是我这次出去执行任务，也不能免于一死。和赛尔特最后一次碰面，他决定要放下了。他曾经和尼古拉先生的老婆有染，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就不说了，你也清楚。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愿意放下，这其中的原因，呵……”阿道夫玩味地瞥了一眼黛丝，深藏眼里的厌恶。“不过，他还是为了保护那女人死了。”
“你难过吗，阿道夫？”约诺突然说道，“到现在我都没有实感……还是感觉不到赛尔特死亡的事实……他还活着，好像永远也不会死一样……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总在一起玩“警察抓人”的游戏，被抓到的人就会死掉。猜拳决定中，你好像永远都是警察，而我却总是第一个被你抓住，赛尔特也有被抓住的时候，他却喜欢耍赖。他说：‘被抓到怎么能算死了呢？被抓住也可以逃跑啊！’你严肃地说被抓了就逃不了了，有手铐，而且会被枪毙。可赛尔特从来不服输，他使尽各种手段来证明就算被抓住了，也不是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阿道夫捻灭手里的烟头，说得很是平淡。“赛尔特是一个敢于反抗规则的人，他走自己的路，也从不管别人怎么看。可他忘了，那只是一个游戏，玩游戏的人从来都是‘上帝’，拥有无限的权利和随时反悔的机会，甚至可以不遵守规则。但现实不是游戏，被‘抓住’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别条路可走……所以很少有人会走回头路，不是因为缺乏勇气，是真的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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