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七秒记忆×心之全蚀
*
透明水缸里的金鱼游来游去，黑色的背景下，柔嫩的金鱼藻忍不住蜿蜒向上，和闪光的气泡一起，任由一抹抹艳红摇尾穿梭刺透。淡蓝的水雾勾织出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透过那些眼花缭乱的色彩，鱼缸上映出一张青年人饶有兴味的脸，他身后，年轻人也弯下了身，俊秀的脸上眸子极黑。
查德没有回头，他继续说道：“你相信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吗？”
库洛洛弯了弯嘴角，“我相信呢。”
另一个鱼缸旁，正在观察食人鱼的昆西转过头，气愤地说道：“都是胡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说呢？根据科学家的研究，早就证实了金鱼远不止七秒的记忆，而且……”
昆西是个很好的鱼类学家，却不是个很好的观察者和倾听者，否则他就会发现他和查德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昆西说着说着仍然意犹未尽，他独自对着鱼缸里孤独的食人鱼，将手伸了进去，扁扁的食人鱼一被他按到脑袋就慌忙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模样十分可怜。昆西自言自语道：“和同伴们在一起时不是很会逞能吗？怎么一个人的时候就变成怂包了呢……”
查德和库洛洛在红蓝交织的流动的水幕间穿梭，隔着玻璃，偶尔一闪而过的艳红。查德的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视线仍在那些品种各异的金鱼上。他说：“你知道，我并不在乎那块破石头。这些年来为了保护它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到头来我们得到了什么？它还不是被人偷走了！老一辈的想法是时候该抛弃了，对我来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世界七大美色之一吧？”
“哼！世界七大美色？我看也没什么……说起来，倒是你的身份很神秘呢！听我一个手下说，曼达国似乎并没有一个叫库洛洛·鲁西鲁的商人，这是怎么回事？我倒想听听你的见解……”
“你对鱼感兴趣吗？”
他身后的库洛洛一直注视着他，深深的瞳孔里满是令人发怵的算计。
“非常。”
“相信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查德不由莞尔一笑。
不远处，昆西玩累了，将手伸出水面，朝他们喊道：“不是说好要让我们见识见识‘密室游鱼’吗？怎么什么踪影都没有？”
“你马上就能见到了。”查德安抚道，一如既往地充满耐心。
库洛洛后退一步，抬起头，看向头顶开始闪烁不定，忽暗忽明的灯光……
慢慢地，淡蓝的水雾散去，黑色的背景中，一抹抹艳红幽游地穿梭――
角落里的食人鱼仍在瑟瑟发抖。
*
到处都是摩天大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路对面按喇叭的声音哄染出城市无比繁忙的早晨，人与人之间拥挤异常，高楼像庞然大物般阻隔在人群之间，缓慢增减的人流中，弗罗拉拿起了一份报纸，她读出了新闻的头版标题：
“克拉克家族继承人失忆成谜，深海矿石至今下落不明”。
“哦。”弗罗拉眨了眨眼睛，奇怪（心知肚明）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库洛洛，“嘿，真有意思不是吗？你瞧瞧，失忆――多么赋有神秘色彩的情节啊！”
“这又未必不是件好事。”库洛洛凑近弗罗拉，用手点了点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查德照片，照片中的人仍然双目有神，鲜活有力。“不仅仅是对他而言――”
靠近的瞬间，身后的曙光扩散开来……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种初生的情景了，也许是没有太久意识到，当橘色的光辉从遥远的异乡，沙漠的地平线升起，它翻山越岭，压过黑暗的山脉，向阴影般的城市边缘侵蚀。这种橘色的霞光，温暖却又悲情，只因看的人的情感不同，又赋予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弗罗拉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亦望向她，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是波澜不惊，那头黑发被曙光逐渐染红，轮廓柔软而又温情。
他手心翻出两张票，“有场瓦格纳的音乐会，要去听吗？”
“好呀。”
弗罗拉笑弯了眼。
只有前方的舞台是亮的，交响乐团缓慢而庄重地演奏着…《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前奏曲，阴郁而深沉的旋律，演绎着渴求而不得的至死不渝的爱。相爱之人因禁忌而无法结合，双双赴死，似是悲情的故事背景，实则充满了爱之狂喜。
在黑暗中燃烧的爱情…
世俗所不容的痛苦…
在死后无知无觉的世界里，
得以继续的爱…
幸福将变为永恒――
弗罗拉撑着脑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看见，库洛洛将目光转向了她。
她闭着眼时的样子十分安静，安静得近乎死寂，黑色的长发柔软地贴着脸颊，脸上显现出某种颓败的色调……
音乐还在继续，曲调像某个午后的下午茶般悠长感伤……
黑暗中，弗罗拉睁开了眼，对上库洛洛打量的目光。
毫无防备的…
映入对方眼中的惊讶。
在黑暗中燃烧的爱情…
一刹迸发的花火…
在活着的无知无觉人群中，
突然绽放…
却又悄然游离…
心悸的瞬间，
不自然的气氛！
……
看见了吗？
如果伸出手去，
是否有人愿意握住它？
*
“人还真是离不开音乐，对吗？”库洛洛在她的对面坐下，看着她双手托着下巴，满脸陶醉的神情。
窗外是遥远的灯火与星光，楼房多而渺小。那个转角仍然蹲守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过路人匆忙的影子盖住破碗的一角――
咖啡馆里却是一片温馨，空气中缓缓流淌着舒缓而浪漫的音乐，那是某部影片里面的插曲，好像是叫《 Us》…
“ us
只有你我
it if we try
如果我们去尝试的话我们一定能够做到
us
只有你我
us
只有你我
那在天空中搭建的城堡
us
只有你我
I
你和我……”
弗罗拉问：“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好像是叫，嗯…《完美盗贼》？”
库洛洛说：“‘很久以前，我也曾坠入爱河，现在我心却支离破碎’……”
“‘我不知所措，心如日蚀灰暗’……”弗罗拉惊讶地回道。
库洛洛继续说：“‘很久以前，生命也出现过光辉，但现在爱只活在黑暗中’……”
“‘我不知所措，心如日蚀灰暗’……”弗罗拉小声回道。
库洛洛终于笑了，“‘转过来，大眼睛’。”
弗罗拉眨巴眨巴眼睛，俏皮地回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就像那对男女主人公，说着同样的对话，原来你也看过那部电影啊……对了，你还记得这对话里的台词源于哪首歌吗？好像也是里面的一首插曲……”
“《 t》……”
库洛洛望进她的眼睛，那里倒映出了她清晰的模样。
音乐仍在诉说着某种浪漫…
“
我能听见那水晶般的雨滴掉落
hall
落在窗户上然后滑下门厅
它变成了晨露
s
亲爱的，当早晨来临
And
我能看见那晨曦
我想要成为那在你身边的人……”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库洛洛突然说道：“我大概还会在这里待十五天，之后会离开…”
“真巧。”弗罗拉看向窗外，那里开始下起了小雨，行人匆匆离去，“我也差不多时间离开。”
库洛洛凝视着她，眼里看不出意味。“想知道我的能力吗？”
弗罗拉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想。”
库洛洛却笑了，他站起来走到咖啡馆角落的钢琴旁，然后坐了下来。咖啡馆里的人低声私语着，也有人好奇地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有弗罗拉看见库洛洛的手中具现化出了一本书，书页哗哗地翻动着，停在了其中某一页上。他单手放在琴键上，来回滑了一遍，又轻柔地按下曲子的第一个键……
令人伤感的琴声，一个键又一个键。仿佛无声下沉的水流，又仿佛血液在血管里静静流淌……
看不见的雾在咖啡馆里弥散开来，雨水击打着灰色的玻璃窗，顺着边沿滑落…
滴答…滴答…
转角的流浪汉仍然蹲在原处，望着逐渐模糊的灯火，无动于衷，眼神死寂…
仿佛快要熄灭的蜡烛……
天早就黑了…
弗罗拉将视线转回室内，人们的脸从愉快慢慢转变为忧愁。一张张烦躁不安的脸，逐渐变得悲伤绝望……
有人拽住头发，垂首哭泣，有人发着呆，茫然地拿起了手里的刀叉对准――
琴声 continue…
血色的雾笼罩四野，一栋栋危楼拔地而起……
一束光从高处射下，打在他看不清的脸上……逐渐染上血液的伤痕……疼痛……鬼魅……
魔怔的那个时刻，再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只能不停地追逐……不停地追逐……
那个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幻影……
人间地狱啊……
弗罗拉感慨着，跨过一具具尸体和血色的迷雾，向他走去。
他弹得很认真，在她向他走去的时候，琴声又渐渐转为一种哀伤悠长的曲调，仿佛从往昔吹来的一股无名之风，将所有的阴郁迷雾吹散……
窗外的夜晚不变，
顺着窗沿滑下的雨水…
弗罗拉在他身侧坐下，“你是个怎样的人呢？”
库洛洛望向她，隔着整个回忆的距离。“你想要什么？”
弗罗拉想了想，歪歪头，“没有，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库洛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窗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夜色一片迷茫……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翻出一枚硬币，闪着银色的光。
“要赌吗？”
“为什么不呢？”弗罗拉笑了，挑衅般地对上他追逐的目光。
银色的硬币被抛到空中，在对视的视线之间不停地翻转。
危险而刺激的气氛。
落下的瞬间，库洛洛用手盖住手背。
“按照一般的常例来吧！不过我要选反面。”弗罗拉说。
“那我正面。”
库洛洛移开手掌――
弗罗拉捧脸叹道：“啊，正面啊，我讨厌输呢。”
库洛洛又将硬币抛向空中，银色的光亮翻飞。
“也许这是神的旨意？”
弗罗拉却说：“神的旨意，你确定？它是要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库洛洛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回道。
雨停了，窗外是无边无际，令人安宁的夜色――
……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4月8号晚上八点，在保加利街的‘Love&Pain’咖啡馆发生了一起集体自杀的恶性事件，共有22人死亡……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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