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我有禅榻,泊于浮华 > 16.风雨谣(一)

16.风雨谣(一)


  木原明卿的苍鹰从他的肩上跃下峡谷,展翅而飞。

  一声悲壮的鹰唳,响遏行云。

  乌连卓手执长杖,走在队伍最前端打头阵,木原明卿则断后。我们三个依然安排在了最中间。关于这谜一般的强弱评判标准,一只杀伤力这么强大的狐狸被误判做了弱势群体,我不能理解。

  洛天神山果然是个奇特的地方,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晒得我头晕眼花,下一刻就大雾弥漫,寒气四溢,冻得我瑟瑟发抖。

  顺着溪流一直往前走,穿过茂密苍莽的松林。为了保存体力,一路上大家都沉默少语,只闻风声鹤唳,流水淙淙,马蹄哒哒。

  可不知为何,我却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看着我。猛然回头,只看见身后的狐狸挂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马上昏昏欲睡。

  一切都很正常,大概又是我多心了?

  我搂了搂身上厚重的衣物,闭上眼养神。

  在屁股都要被硌出花来的时候,队伍终于到了白云峰下了。抬眼望上去,乌云压境,不能望其项背,一滴冰雨滴落在我的眼里。

  我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往上走了不到百米,雨开始变成雪。

  木原明卿皱着眉:“下雪了,大家一定要当心,跟紧我。”

  丰蒙唏嘘不已:“可千万别碰上雪崩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提前把这倒霉弟弟的嘴给封了。

  我想,这次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雪会下得这么大。到了后面,大到几乎完全看不清周围的人和马,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六月的洛天神山白云峰上,下起了鹅毛大雪。饕风虐雪中,天地间皓然一色。

  而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躺在御花园中的闲鹤湖里翘着脚吃着西瓜吹着小风。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越回首越觉得自己人生艰苦。

  我一路埋头,白浪之中蹒跚学步,身上的衣物先前已进了水,现在便格外的沉重。在掀屋倒树的风中,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中。

  没敢在雪中骑马,我死死拉着缰绳。

  狐狸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傻子,上来。”

  我看了一眼从身后追上来的牵着缰绳的狐狸,浑身裹得只留两只眼睛,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尽管对他口中的“傻子”不甚满意,但我可不真是傻子,想也没想,顺着力上了马。

  狐狸的身体很暖,风自前而吹,他挡住了所有的风。

  在这种天气里,身上还能这么暖和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暗搓搓地准备把冻僵的手伸进去。

  狐狸:“十两银子。”

  我怒:“我以前在宫中烧一个冬天的炭火也不过才八两银子。”

  狐狸面不改色:“性质不一样,你这属于猥亵,我完全可以告你。”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十两银子那是燕京楼最绝色的小倌的价,你顶多值两钱,不能再多了。”

  狐狸:“好,性质又不一样了,刚才是猥亵,现在是人格侮辱。”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将冰渣子扔进了他的颈窝。

  狐狸的嚎叫淹没在茫茫风声中,我靠在背上,喜滋滋地将手伸进了狐狸的肚子里。

  一片六角雪花从我眼前翩然飘落,挂在睫毛之上,闪着一丝微弱的晶光,渐渐抖落成水。

  “狐狸,你肚子上有赘肉。”我小声嘀咕。

  狐狸在前面自顾自的大声抱怨,没有听见我的话。

  ***

  渐渐的,我们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完全看不清大部队的影子。

  寒风凛冽,白雪飘飘。

  我感叹:“看来大家也是赶着去泡温泉啊,跑得实在是快。”

  狐狸:“或许我们在最前面呢,做人要有自信……”

  话音还未落,身下的马匹不知为何突然一滑,竟是不幸踏空,一阵天旋地转,我便带着马飞了出去。

  人仰马翻。

  隐隐的,还能听见“信”字拖的长长的尾音飘荡在风中。

  去他娘的自信。

  沿着雪坡滚了好几个大圈,终于撞在树上停了下来。我扒拉着雪地,头晕眼花地站了起来。

  等我再次抬头的时候,傻了眼。

  咦?马呢!!!人呢?!!!

  由于这件事十分夸张,我开始严重怀疑是不是我脑子出现了幻觉。不过眨眼间,一马一人,两个会叫会动的物体突然之间连个毛都看不见了,我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张嘴风就往里灌,这么大的狂风,屏蔽了所有人的声音。而脚印早已被白雪埋没,看哪儿都像人走过的痕迹。

  有一个词叫作“伸手不见五指”,一般是用于晚上,但现在我涨见识了,还可以用于下雪天。

  眼前一片白,除了一些裸露在外的黑色巨石和树枝,我几乎看不见任何其他颜色的东西。

  一张巨大的白色棉被遮盖了所有的东西。

  沿着滚下来的方向,我往上走了许久。直到最后冻得迈不开步伐。

  再这么走下去应该是找不到狐狸的,还相当浪费体力,不如找个地方先坐下,等雪停了再做打算。

  这么一想,我便又吭哧吭哧地往左手边的树林里跑过去,找了个树底下坐着,闭眼休息了起来。

  “沙沙沙……”

  “沙沙沙……”

  耳边突然出现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我心中暗喜,这么快就找上来了?遂赶紧睁眼,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站在我身后的树下,依着树干,目光冰冷地看着我。

  我的心漏跳了一刻。

  我看着那个男子,身形修长,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兽皮,里面穿着一件墨色的缎子长袍,领间绣有玄文,腰间挂有玉佩,下摆宽大,印有深色海波纹。再看脸,肤若瑕玉,眉若刀削,一双斜长的眼睛里,浸满了白霜。

  恩……很帅。

  但是……一看就是中原人,而且,完全陌生。

  特别是在看到他身后背得那柄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撒腿就跑。

  刚跑了不到五米,腿窝处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被打了一下,一软,趴跪在了雪地里。

  我艰难地爬起来,就看着一双玄紫色的长鞮缓缓走到了我面前。

  在这样的天气和地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见鬼了,二是……

  我仰着头:“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没有说话,提起了我的衣领。

  我的小命丢了不打紧,关键就我一个人死了,狐狸那厮却跑了,这可就太不划算了!!!

  一想到这儿,我浑身的劲儿又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他估计冻得手也僵,一时间竟然挣脱了桎梏。

  我发疯一般在雪地里快速奔跑,亏得雪下得大,只要我跑得快,他就看不见也抓不住我了!

  显然,我严重低估了对手。人家手长腿长,几步就撵了过来,继续扯着我往后拖。

  我绝望地掰持着他的手,没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见旁边一颗歪歪扭扭手臂粗的树苗在雪地中屹立不倒,形态风骚。

  想都没想,我抓住了它。

  不知是不是我的求生意志过于强烈,那男人拽了几下,都没把我拽动。

  “放手,”男人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漠,“你想冻死在这里吗?”

  我心想着,怎么地?冻死也比你削死强啊?至少我还落一全乎人呢我。

  想到这里,我抓得跟紧了,那男人看了看我一副死不撒手的样子,又说了句:“我不伤你。”

  鬼才信呢,看这架势,难道是要把我拖进树林先……

  这么冷的天,难为仁兄还有这闲情逸致。

  我秉持坚决不放手的原则,直接动了脚,跟八爪鱼似的缠在了这颗小树上。

  那男人似乎动了气,提着我的左臂用力地拖。

  痛!!!他娘的左臂的伤还没好呢!这一扯,说不定直接就断了!

  罢了!手断了也比命丢了强。我忍住不爆粗口的冲动,抱着与小树共生死的决心,坚决不撒手。

  在长达半分钟的持久拉锯战中,在我手臂真的要被扯断的时候――――

  “咔”一声,树根被我连根拔起。

  我痛哭流涕地抱着小树被他继续往回拖。

  想不到,我堂堂丰国五公主,在经历千险万阻后,在长达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后,死之前,居然连个舒服的澡都没洗成!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我呜呜哭得正动情,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我正疑惑着,突然感觉脚底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仿佛地下有千军万马奔过。

  男人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抱着的那颗树,如潭水般死寂的眼底出现了剧烈的波澜。

  我也看了看我手里的这颗树苗……以及,树根下连着的千万脉络……

  卧槽……这哪是小树苗啊,这分明是树中的侏儒,成了精的树妖。

  我脚下一空。

  雪崩了……

  大雪没过头,白色埋了我。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想起了以前在母后戏本上看到的一句话:从来没有命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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