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迎面碰上

“陛下，前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尸骨，”奚斯年顿了一下，眼神望向简琮，想听听他的想法，“带出去，还是，放在这？”

        他是宣平侯世子，想来在自己的封地，听从皇帝调遣，宣平侯一府已有百年沉淀，他此趟陪着妻子回娘家，却想不到探听到如此多的皇族辛秘，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瞠目结舌，他也想知道，自己听从号令的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值得他乃至全府上下以命相换。

        简琮苦笑一声，转过身去，良久才开口：“傅非邑，背上先皇，和先皇后，咱们出去。”

        语落，像是一锤定音。

        天下哪里会有两个先皇和先皇后，简琮这话等同于承认了先皇王位得来使用了手段，也像在场所有人承认了简直皇族争权夺利中龌龊，承认了自己的皇位并没有自认为那样牢靠，那样理直气壮。

        盯着简琮的人不只是奚斯年，还有戳破这一切的顾徵。

        在傅非邑默默用衣袍包裹住尸骨的时候，他就转过了身，在所有人看不见的隐蔽角度低下了头，垂眸，凉薄的眼瞳中开始晕染着浅浅笑意，他赌对了。

        终究，简琮还是那个简琮，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再想到他那动不动就闪现的，想要除掉自己的眼神和杀意，他再度淡然一笑，心底异常清明，这是身为帝王应有的危机感，他已经成龙了。

        这，就很好……起码他能将这江山、四方边境全部交于他了……

        赶走所有的虎豹豺狼，建一个没有叛乱的高地……

        谁都不能插手……

        就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隔着一扇门，他站在阴暗里，把后背的阳光留给他。

        众人往前走，傅非邑还抱着一包白骨。

        莫府的路确定是被堵死的，而他们从祭坛上跌下来，少说距离东朝也有四十里，底下路况又复杂，众人走走停停快两天，除了腹中饥饿，倒也习惯了这些阴冷的甬道。

        “等一下，前面有人。”走在最前面的顾长青发觉不对，当即示意所有人贴墙躲好。

        脚步一停下，众人就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嘈杂，火把、人声、脚步混在一起。

        其中就有莫守岁的声音，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可就是在莫守岁话音落后，一个简直不要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简琮瞳孔震惊，衿黎也是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惊骇，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彼此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苏公公？

        狸猫，居然会是照顾了简琮十余年的苏公公？

        他可是跟在先皇身后的东朝第一宦官啊！

        只听他们在不远处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

        莫守岁像踢皮球一样踹了踹麻袋里的东西，这沉闷的声响像是里面套了个人。

        他语气邪佞：“这两人不会死了吧，死了就没用了。”

        狸猫歪了歪头，打量了麻袋一眼：“顾家的，北境的，活得都久。”

        偷听的衿黎、顾长青等人浑身一颤，顾家的？他们抓了顾家的谁？还有北境的？难道北殷王他们没逃出去？反而被莫守岁他们擒住了？

        “裴琅久攻不下，他现在继续一把火，我们得赶紧补上，不然就错失良机了。”狸猫细缝似的眼睛透着贪婪，“借他的手，把整个朝京一网打尽。”

        “出城的通道很简单，你按我在墙上画的标记，就一定能走出去。”莫守岁脸上带着邪笑，眼神既危险又锋利，“只要没遇到九皇子。”

        解人颐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徵，心想这家伙名头还挺大，居然能让这变态心生忌惮。

        九皇子。

        莫守岁刚才也是这么称呼顾徵的，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他与北境叛乱的安王，交情之深。

        顾徵眼中划过一丝暗芒，好久都没听见这种称呼了，这让他回忆起从前在安王手下潜伏的日子。

        “这前面都是金水莲花池，我来的时候已经杀了够多的怪物，他们的血不到半晌就会被吸完，到时候会很麻烦。”

        “那不碍事。”狸猫的话残忍至极，他像一个隐藏的刽子手一眼舔了舔嘴唇，“这里不是还有个安饶公主嘛？咱们把她撂下去开门，这锅就甩在小皇帝身上，让北殷王找他讨债好了。”

        “好主意。”莫守岁冷笑，却让墙角的众人遍体发寒。

        他们知道，顾徵一路上就是跟着这些蓄满兽血池走的，狸猫和莫守岁想借暗道出城，而他们要借暗道进城，这势必是迎面相对的。

        莫守岁之所以一直没逃出暗道，是前来接潜伏的狸猫，也就是这位藏得最深的苏公公，他就是宫里那种狸猫，在阴暗里窜来窜去，伸出爪子抓住每一只自投罗网的老鼠，而后撕碎，和着鲜血和牙齿一起吞咽下去。

        因为他站在皇帝身边，那样的高处，看得远，手伸长。

        先皇为何登基五年就一病不起？知书达理的四皇子又如何突然兵变？北境安王三年前如何乘虚而入？苏公公仗着自己是亲近宦官，在几方之间周旋辗转，挑拨离间，显然轻而易举。

        与他暗中有联系的南汇大皇女、西陵二皇子，都被他算计死在这里，如此抹除痕迹，再推到简琮身上，让东朝给他们背负骂名，那两个被当枪使的南汇大皇女和西陵二皇子，估计到死都没明白这是狸猫设下的一个局。

        好生恶毒！

        “别冲动！”傅非邑压低声音拦住简琮。

        然而因为他们要走的那条路血水不够了，莫守岁已经开始拿刀在安饶身上脸上比划，虽然还没下手。

        “磨蹭个什么，赶紧把这丫头的胳膊卸下来，这池子就满了，然后带她去下一个。”苏公公平日里一张和善慈祥的脸此时像极了嗜血的魔鬼，要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切，简琮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就在莫守岁手起刀落的一刹那，顾徵催动白泽，白泽泛着银光的剑身如同流星般飞射出去，直接贯穿了莫守岁的胸腔。

        莫守岁摔在地上，身体破了个大窟窿，还挣扎着想爬起来，顾徵残影一般掠到了他面前，一脚踢翻，踩着他的头，直接摁到地里。

        直接闷死了他最后一口气。

        手段之残忍，只让众人愕然懵住。

        顾徵冷着脸，眼眸在黑暗中迸发着凛冽寒光，浑身升腾起杀气，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修罗，下一脚直接把莫守岁的尸体踹进金水莲花池，速度快到从众人头顶飞过，但却一滴血都没滴下。

        莫守岁顷刻间被吸成干尸！

        金水莲花池再次被填满，满到外溢。

        门随之而开。

        狸猫反应飞快，根本没管倒下的莫守岁，直接带了黑衣人扛着顾皖儿的麻袋就跑，像阴沟老鼠一样窜了出去。

        “他跑了！”解人颐指着狸猫逃走的方向，而顾徵却没有追，反倒是扶起来地上的安饶。

        安饶早就醒了，刚才莫守岁在她脸上用刀比划来比划去，凉意十足，她差点就就没忍住浑身发抖，好在顾徵哥哥神兵天降。

        安饶抱住顾徵的胳膊，整个人都像受惊的小兽一般颤抖着：“哥哥，那是皖儿姐姐，皖儿姐姐被带走了，我们给潭知哥哥送饭，在巷子里遇见了这伙黑衣人。”

        居然是这样？！顾皖儿被这伙人带走，肯定会被交到裴琅手里做人质！

        衿黎听见女儿被抓，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连番打击下她实属有些承受不住，顾长青眼疾手快将她打横抱起。

        “她没事，我们先出去。”顾徵摸了摸安饶的脑袋，他的强大给足了安饶安全感，安绕小声抽泣着，借着顾徵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顾徵领着众人，顺着狸猫进来的路往外走，一路上除了死去的黑衣人尸体，什么也没有，反倒是光线隐隐约约，继而越来越亮，他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所有人面前，顾徵牵着安饶，像天底下再普遍不过的哥哥，逆着光，不松手，牢靠，而又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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