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负荆请罪
“公子你看树干嘛？”不违有些好奇地问。
自家公子已经盯着枯树看了半天，上面只剩着一片蜷缩的枯叶，摇摇晃晃。
“看枯叶落下来，蚂蚁会不会躲。”顾徵眯起眼睛。
就像他说的一样，此时秋风吹起，吹起他额前的一缕丝发，又卷下了那片枯叶，盖住了一只迷路打转的蚂蚁。
不违有时候，真的会觉得自家公子就是个神仙，说什么来什么。但至于他说的话，呃，不违歪了歪头，听不懂。
视线落在地上，蚂蚁好小，被枯叶压着，根本看不见。
久久也没爬出来。
倒不至于死，最多是眼前漆黑上几个时辰。
顾徵神色淡漠，眉眼更漂亮到无可挑剔，只一张脸却苍白如纸。
他问不违：“后日便是秋分了吧。”
“是的公子，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再等秋分过去，很快到大朝会了！”不违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不违到公子这里都一月有余了。”
不违来之前，他已经被放出来有一月，再加上前面他自己养伤的半年。
你算呀，半年就是六个月，六个月加上两个月。
四舍五入，自己回到东朝都快一年了，真快。
顾徵脚边，枯叶被蚂蚁拱起来，然后被带着往树根下爬。
落叶也要归根么？
顾徵抿紧薄唇，眼底涌出一抹复杂……原来，是这样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在作怪，才让他三年前做出那样不理智的选择吗？再没回头。
心脏跳的很慢，好像已经精疲力尽了。
但他还不能停止，他要等的消息还在路上……他还欠很多人一个清白……时间不多了已经……
顾徵弯下腰，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摘下蚂蚁身上的枯叶。
白胡子老头说了一年，减去八个月，只剩四个月。
他赶着东朝的早春打马而归，最后还能再看一眼冬，也算看尽四季朝京。
上天待他不薄。
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可惜的好像……
荒院里一片静谧，一墙之隔的顾府可不是这样。
刚下了学，莫老侯爷亲自绑了莫书幼，五花大绑的那种，一路从侯府穿过五条街，都没坐马车，故意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到了顾府门口，等侍卫通报后，才又拘着他押到了正堂。
还真是生怕进了顾府回不去了，这心思昭然若揭。
好有诚意的负荆请罪。
真巧，这日顾长青刚好没去军营，大刀阔斧地坐在上面，衿黎恰巧正在处理这事，她特地提前回府，打算调来花钿纹样仔细查看，顾长卿也在。
不得不说，莫守岁莫侯爷消息灵通，连时机都把握的刚刚好。
顾长青对这位莫侯爷不大了解，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倒是罕见，毕竟没有谁不想攀上顾家和衿黎。此外，他也仅仅只知道莫侯爷是从他父亲那里袭的爵位，至于官嘛，大概，好像，也许，是奉直大夫？反正是个靠祖宗吃饭的家伙，不大起眼，除了侯爷的名头，一无所成。
他不参与任何纷争，从不发声表态，顶着的闲职连上朝都不用，他巧妙地把自己从所有矛盾里抽出来，然后剥了个干净，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他那么一号人物。
当然，老奸巨猾的他，也把侯府的把柄露了出来，所谓的，京城第一纨绔莫书幼。
“你这混账，还不快跪……”莫侯爷喝到，话刚到一半，莫书幼就没骨头一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跪的比说的还快。
什么叫料事如神？这就叫心中有数。
顾皖儿是发现雪莲花印迹的人，自然也在场，此刻她站在衿黎后面差点没憋住笑。
“逆子，还不说你在明月楼做了什么？！”
莫侯爷一张脸沉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额头青筋都气得暴涨，呵斥道：“你自己跟长公主和大将军坦白，你在那脂粉钗环地做的什么勾当？！”
“爹——那是生意。”莫书幼像模像样嘟囔了一声。
“还敢狡辩！”
好家伙，边上和莫侯爷坐一排的顾长卿顿时眉头一挑，心下了然，对于侯府来说，莫书幼就是移动靶点，之所以任由他在外面荒唐乱来，就是为了把他们做的事情全部一股脑儿地推到他身上。
反正他是被宠坏了的莫府大少爷。
顾长卿立刻明白莫守岁这是想反其道而行，不等他们搜齐证据就先推出一只替罪鬼，以此堵上所有的正在进行的搜查。
但有一点仍存疑问，这替死鬼的身份是不是不太对？他可是莫府长子，但凡是个正常人这时候都会想尽办法给自己嫡长子脱罪，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莫府是有个庶子的。
“你还不从实招来？！”
“哦，”见莫侯爷戏瘾爆发，莫书幼才懒洋洋抬起眼皮，摆出一副配合的样子。
头要低够低，说话声音要够大，搭戏就要有搭戏的态度！
昨个儿晚上，莫书成就按照父亲给的剧本，把自己的过失都推到了他身上，莫侯爷装作生气，也顺理成章把罪名按在了他的身上，反正他刚好有个纨绔的美名，这时候铁定能排上用场。
就是故意的，莫侯爷不知道自家亲儿子的德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间父爱爆发，赶着架子替自家儿子遮掩。
以前每次产生冲突，莫侯爷一贯选择偏袒的都是自己，这次轮到莫书成，中间一定有原因，起码说明，在这件事上，或者说这件事接下来将引发的一连串反应的权衡中，莫书成的重要性超过了自己。
想想频率变多的刺杀，想想逐渐转移的捧杀……
这不是个好兆头。
莫书幼心里清楚，明月楼出事，莫书成绝对脱不了干系，他的城府就是莫侯爷。莫侯爷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密谋得如此周全，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泡汤。
人也好，产业也好，都是真正意义的一丘之貉。
莫书幼还想多活几天，就不能和莫侯爷扯破脸皮，毕竟他还是众人眼里莫侯爷最宠爱的长子，还是那个花天酒地的废物公子！他昨晚也只在莫家唱了一出窦娥冤，然后便在“害死窦娥”的正义之士们的申讨中，替莫书成担了罪责。莫文幼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身在顾府也丝毫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没事，他脸皮厚，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怕在顾府大唱一场吗？
而且，刚才一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顾府总不能不忌讳众人的悠悠之口吧？
一个侯府公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说不通吧？
唉，可叹他以前最多只在侯府里演演戏，想不到现在都唱进顾家了！
以后凡是各府有庆贺的，要也别请什么戏班了，他一人就能搞定所有的角儿，还不收费。
莫侯爷往他这里两眼一瞪，他就像接到了命令一般，顿时明白：“那个，长公主殿下、顾大将军、各位叔叔、妹妹，都是我的错，我平日里在府中开销太大，怕父亲责罚，这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上次在国教堂无意间看见四公子身上的雪莲纹属实好看，这才想着做成花钿之类的东西，然后我找到了明月楼，他们又正好赶上换新，我就把图样画给他们了，但我真的没有恶意……都是我的错，我错了，错啦，错的非常离谱！”
怎么说莫书幼的态度呢，要说一点诚意都没有，但话里话外他倒是把一切都大大方方揽了下来。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地痞流氓一般，俨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明月楼老板人看我比较聪明，也就同意了，我们是五五分成的，我可以把钱尽数归还给他，呃，或者翻倍赔偿，我都愿意……但我真的是无心的……”
莫书幼有一搭没一搭地道歉，一旁的顾皖儿则白眼翻上了天。
莫大公子，脸呢！
你还要点脸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道歉？您这道歉怎么越说越让人来气？
莫书幼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小命在莫老侯爷手上，莫书成闯下的祸，他不抗没人抗，但又不能任凭莫侯爷摆布，就冲他养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动手杀掉，就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顾长青虎目一瞪，倒有些唬人，他冲着边上小厮挥了挥手，搬了个凳子请莫侯爷坐下，好歹是个侯爷，来者是客，表面功夫要做好。
衿黎目光严肃，端着皇族的架势，冷声喝道：“你这孩子实在顽劣，胡闹起来不知轻重，这雪莲花是人尽能用的吗？”
“长公主殿下，我错了。”衿黎话音刚落，莫书幼天衣无缝接上，认错认得那叫一个快，就好像之前在莫府里就排练过千百遍似的，“都怪我幼年丧母，无人教导，自己又不争气，现下犯下这滔天大错，还请殿下责罚。”
“请殿下不要牵连莫府，所有错误都由我一人承担。”
莫书幼把莫老侯爷在府里教的那几句话背的滚瓜烂熟，嘴一张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全部来了。
“长公主要怎么罚都可以，我绝无半点不满。”
莫书幼娴熟地磕了个头，伏在地上没有起身。
还真是习惯了，看这姿势，这反应，标准的让人无话可说。
流利熟练之程度，只让座上几人都齐齐抽了抽嘴角。
也难怪莫侯爷这样无奈，这样的软柿子，你还没捏呢，他就自己破皮了，还会嚷嚷。
“莫大公子，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罚你。”衿黎扫了一眼莫老侯爷，“莫侯爷也在这里，你犯的错有多大，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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