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破罗雀
“那就永远不要做错事情，永远不要，小津。”她站起身，也拥住赵平津，右手抚住他未束的发端，低声祈祷着。
赵平津沉默着不说话，双手松开任由沧寒抱着。
沧寒也不急着赵平津给她一个答复，继续在他耳畔低语，“安平侯府的仇由我来报，悉雅的权由我来夺回，那些该死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可唯独皇祖母，我们让她安享晚年好不好？”
“她才是最该死的！”赵平津一把推开沧寒瞪着她，“姐姐以为送我这个就可以弥补她做的那些事吗？永远不会，我死都不会放过她，是她害死了我的父亲母亲！”
沧寒被他如此强烈的情绪吓了一跳，心慢慢的沉了下去，这两年她最不愿见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而赵平津如此强烈的恨意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丧父丧母之人不是她，她顶多是心痛，是失望，如何体会的到小津的恨意。
明明都是她那样在意的人啊！
她的唇有些颤抖，颤抖着身躯，看着赵平津眼中的恨意，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可她还是说出口了，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那么，小津是打算与我为敌吗？如果是的话，索性现在便杀了我吧！”
落针可闻。
两个倔强的孩子在春风中对峙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对峙，日后，恐怕也不会有。
终于赵平津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委屈的捏着扇子道:“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姐姐不是说会陪着我吗？怎么可以不帮我……”
沧寒再次抱住他，却不再提刚才之事，竭力忍住颤意，声音平缓道:“两年未见你，也不知你在这里怎么样，来，给姐姐看看我们小津都学了些什么。”
她是悉雅帝姬，小津可以哭，她不可以。
梨之簌簌，满院清香。朗卓斜坐在长椅之上，轻笑着对云离道:“果然帝都水土养人，一个两个的都这般好样貌，先说老三，这俊俏模样较本公子也不遑多让，再说这个清珂郡主，日后也定是一等一的美人，哎，本公子忽感压力倍增啊！”
云离轻品了一口茶，笑道:“悉雅帝姬，沧寒公主。”
朗卓一时有些懵，从长椅上蹦下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不，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朗卓惊了一会儿，倒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难怪这般木讷，呐呐呐，阿离你这就不仗义了啊！什么时候见过公主真容竟也不叫我来瞧上一眼。”
云离但笑不语，朗卓却越发好奇，“平时也就罢了，可这么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你也能猜出身份来，阿离，你到底是不是人。”
“传闻清珂郡主貌美，比公主有过之无不及，而那清珂郡主眼尾有一颗朱砂，她却没有。八月前，公主遇刺平津闹着要回去却被一封信拦下，我便猜着她珍爱这个弟弟不愿让他涉险少不得要来上一趟，只是没想到会拖这么久。而且……”云离顿了顿，看了朗卓一眼，朗卓连忙将茶杯奉上，道:“而且什么？”
“你既是与她一道前来，自然知道她的武功不差，清珂郡主身体孱弱，莫说习武，便是走路也要人搀扶。”
朗卓一声干笑，“我这不是一直在丹林嘛，忘了，忘了……”他才不会说云离给的那些卷宗他翻都没翻直接压箱底了。
云离将茶杯一放，拂了拂衣袖，“日后在帝都少不得要打交道呢！我看这天色也晚了，吩咐吩咐一同用膳吧。”
“映梨居？”
“嗯。”
朗卓脚底生风，一溜烟便跑了好远，待过了东桥才恢复慢悠悠的步调，“看来还真得回去好好看看卷宗了，不然少不得又要挨骂。”晃了一会儿还不见赵平津住处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抱怨道:“真是，老三和阿离住处怎离得这么远，可苦了我这个跑腿的人。平时若是在七骰塔还好说，偏偏今日又回了住处，嗯……”一路碎碎念，终于念到了赵平津住处，扯了小津沧寒便去了映梨居。
沧寒自然是客随主便，倒是赵平津对于师兄的打扰很是不满，他即使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看不开人间诸事，理不清朝党纠葛，也体会不得沧寒斡旋其中的心力交瘁。
朗卓惊于赵平津的低气压，一路也没有多说话，只是不时瞅瞅二人，到让沧寒不甚自在。
暮色四合，玉皇山谷地金黄一片，渐渐又变为鲜艳的赤色，艳到极致方转淡。太阳完全不见了踪迹，只留淡淡梨香弥漫在山谷间，沁人心脾。
暮色里的映梨居，只因那漫天飞舞的梨花染了霞光的颜色，显得神圣而又宁静。
互相见礼后，朗卓引沧寒入座，摆好餐筷，“乡野之地不比帝都，郡主莫要嫌弃。”然后又笑嘻嘻的对云离与赵平津道:“二位也莫要嫌弃。”然后被赵平津狠瞪了一眼。
沧寒自小饮□□致，吃什么都按礼仪规矩来，如今在玉皇山府，少了那些规矩束缚人也活泼了许多，酒水也进了不少。
席间只听朗卓道:“日后若是我们阿离去了帝都，还得请郡主多多关照，也不枉这相识一遭。”
“公子要去帝都？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依孤看，还是这玉皇山府比较好，不必去不必去……”沧寒面色酡红的笑道，“不过公子若是去的话孤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不为别的，只为今日相识。”
“好，只为今日相识，日后若是有幸再见，我与阿离也定当好生招待郡主，带郡主好好看看这南国风景。”朗卓朗声大笑，此时倒是真有梨花公子的气质，举手若高挂之明月却又惹人亲近，吐气如幽谷之兰而自散芬芳。而云离却是完全不同于他，唇角轻抿言笑浅浅，如玉如兰如琢如磨，好一个无双公子。
唯有平津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似年少孩童。
少时，残月渐现，梨花满地，皎洁的银辉轻洒在地的梨瓣上，映出微微的黄。清风拂来，卷起片片花瓣，整个山谷间萦绕着浓郁的梨香。沧寒略带神往的接住一朵梨花，伊人起步，月下独舞，遍地的梨花随着她轻摆的衣袖翻飞，华裳舞袖，倾世风华。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大片的梨花纷纷扬扬的飘落，红衣白梨随着音律在空中舞动。梨花舞泪，天上人间。
赵平津静心看着，眉眼之间略带薄怒，倒是朗卓看的津津有味。
笛音渐止，舞步亦停。
凭着月色，沧寒看清吹笛之人，玉冠束发，璨若星辉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蛊惑了天地。
只是此时，不知是月色蛊惑了天地，还是天地陶醉了月色。
一舞过后，衣带渐湿，沧寒倒也不觉，只是一步又一步的接近云离，一点一点的靠近他，问:“刚才是你用的御音之术，我看见了。”她笃定的话，恐怕他会否认一样，过了一会儿又迷茫的抬起头，“你是谁啊？”
云离不答，笑着看她。
“噗”倒是朗卓忍不住笑了出来，对赵平津道:“难怪都喜欢看美人醉酒，我本以为说的是床笫之欢，没想到，这美人醉酒，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是迷人的很啊。”
赵平津面色薄怒上前扶住沧寒，“姐姐醉了，该去休息了。”转身之后又回头低声对对云离道:“师兄要做什么我不管，可莫要将主意打到姐姐身上，若真有一日……”
“若真有一日，小津你要如何。”
赵平津一愣，然后恨恨道:“鱼死网破。”
云离盯着赵平津离去的背影，回头对朗卓道:“平津这孩子，聪明归聪明，就是心智上有些问题。”
“说的你自己就没问题一样，阿离，不是我说你，你的心境难道真的没有问题吗？那种境遇活下来的孩子，何必强求他同一般孩童一样呢。”朗卓不以为然。
云离没有说话，心中却明白。
她，是平津的死穴。
翌日清晨，沧寒醒时只觉头脑昏沉。穿戴好洗漱完便见赵平津站在门口看她。
她一笑，“怎的站那儿不进来？”
“姐姐，我后悔了。”赵平津上前抱住她，“我是不会与姐姐为敌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在这里。”沧寒一愣，又听赵平津道，“姐姐，你说过，你有办法的。”
是，她是说过。可那时她单纯幼稚的可笑，她原以为她有能力护住小津，有能力把持政权，可现在她才懂，她做的那些只是因为背后有皇祖母，有沧氏皇族。离开皇祖母，她连自己都周全不了，如何又能在皇祖母眼皮底下护住小津。
她轻轻推开赵平津，看着窗外落梨，“小津，你要知道，你当初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不为其他。”
“可是姐姐……”
“小津，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当初既然决定如今又怎能轻易放弃。”沧寒低头见他神色不愉，又安抚道，“小津，答应我，三年之内不要出玉皇府，三年后姐姐会来接你的。”三年，她需要三年时间来接管悉雅，她的小津也需要三年时间来成长。
沧寒一片心意，赵平津自是难懂，沧寒刚说完便狠狠甩开她的手，“我不需要姐姐这般周全，姐姐既然这般不愿见到我，那么……”他话未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急忙又拽住沧寒，小声嗫喏道，“姐姐”。
沧寒讶于他的失常，一时未应答。赵平津又唤了一声，“姐姐，我错了，我答应你便是。”
轻轻柔柔的一声叹息，吓坏了窗外飘飞的梨花，一朵洁白的云儿渐渐遮住了清晨的阳光。
天色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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