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长乐

　　《仪礼.世族》载言：“女子许嫁，笄而礼之”

　　云离看着庄严肃穆的大堂，目光划过殿上摆着的三台精致小案几，放置着初加的发笄和罗帕、素色的襦裙，熏香中衣。衣缘周古文饰，腰带用的白绸带，再就是色泽纯丽的采衣，发簪，钗环，已经大礼准备的盥盆祭酒，以帷幄围成房於厅东北，厅画出两阶，观礼者座垫若干铺陈两侧。

　　赵氏等贵妇人在左手客座，右手客座边正襟端坐着仪阳长公主，红翡翠耳珠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着皇家颐贵之气，右侧观礼上还坐着泓殿下及几个与皇室沾亲带故之人，容珏那厮也在其中，正兴致勃勃的与旁侧侍女闲聊。

　　这是象征一个女子成年的笄礼，办的如此隆重盛大，可见顺城郡主在皇家极受宠爱。

　　云离愣愣看着华美的屋堂。

　　都说女子却同人不同命，郡主与成百上千的妙龄女子皆不同命，皆是女儿出生，却一生都触不到眼前的满室繁华。

　　郡主与她的命运比更是天地沟壑。

　　她的前生成年之前未有人疼惜，成年之时未有人加笄，终其一生都没享受过满堂祝福的成年笄礼。

　　一时竟看的痴迷了。

　　“你很喜欢那些东西么？”，小少年见云离一副快哭的神情，目光中波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忍不住道：“为何你们个个都如此艳羡这些麻烦的东西，死气沉沉的，无趣之极”

　　嗓音甚至还未脱稚气，云离回神，心里发愁怎么这小孩还跟着她，带着个奶娃娃要她如何行事，想着，她柔声道：“小公子，你家中亲人方才好像唤你了，你还不赶紧去寻她们么？”

　　少年重复一句：“不准叫小公子，本少爷是大人！”，接着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胡说些什么呢，本公子的家人你怎么可能认识，他们可都在........“

　　话音还未说完，丝竹管弦齐鸣，高山流水，琴瑟和谐，盖过了小少年说话的声音，礼事高昂的声音道：“笄者至”

　　少女朱红履尖踏入乌金合砖地板，左右礼髻各戴四只精致飞燕金钗，举足之间，朱红玄色大袖礼服步过众人视线，上衣下裳制。佩绶，香囊，藻纹，右手压着左手，曲腰三分，揖额缓步行礼向前。

　　举止端庄大气，礼仪完美无双。

　　十五岁的顺城公主神情肃穆，一丝不苟。

　　小少年眼中不见一丝惊艳，反而小声嘟囔一句：“提前五日斋戒沐浴，都瘦成这样了，也知不道她想折腾什么....”，

　　云离不动神色纳入耳中，没想到这小少年竟与顺城郡主相识。

　　钗冠。正式的大袖长裙礼服，上衣下裳制。佩绶等饰物。衣服的摆放：按顺序分别叠好、衣领朝东，由北向南依次置于席上，席置于场地东侧；要加的发饰，由有司捧在盘里，立于场地西册，面朝南，从东到西排开，依次是：发笄、发簪、钗笄。

　　三次加笄的服饰，分别有不同的蕴义，象征着女孩子成长的过程——采衣色泽纯丽，象征着女童的天真烂漫；色浅而素雅的襦裙，象征着豆蔻少女的纯真；端庄的深衣，象征着花季少女的明丽；最后隆重的大袖礼衣则反映了汉女子的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顺城郡主将会冠及三套礼衣，绾发成笄。

　　接下来从垂帘后行出的妇人令她大吃一惊，锦绣双蝶钿花衫，梳着盘云高髻，手扣繞荑双翠手钏，此人便是容珏的姑母，当今圣上的嫔妃，九皇子生母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怜爱的拿起托盘中篦头为顺城郡主绾发。

　　正宾接过醴酒，走到笄者席前，面向笄者，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顺城郡主行拜礼，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顺城郡主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笄者拜，正宾答拜。郡主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顺城郡主跪在仪阳长公主面前，由对其进行教诲。顺城静心聆听，在父母说完后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云离的心思已不在上头。

　　琉月县主，慕霓莲等人都不在场，云离目光划过世子身边的清贵少年。

　　此人在即可。

　　“嘘，大公子，你不是说没意思么，要不咱们一道去外头透透气”低声在小少年耳边道，小少年早觉着没趣，自从德妃娘娘出来之后，小脸上的神情更是极不自然，当下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走走走，呆在这实在没意思”

　　笄礼之后还有宴席，两人出去的时辰其实也不会太长。

　　可小少年就像如释重负般的欢呼，“终于出来了！”，转头看见一旁垂首的少女，极不满意道：“你怎么就这么闷得啊！刚才看你和那女人说的不是挺多的吗？”，他指的是慕云离在湖畔与赵氏的翰旋。

　　“大公子恕罪，只是这实在是没甚好玩的，不如我们去婢女们刚才说的秋千亭看看”，她随口问道，低头碾过莫测的流光。

　　小少年愣了会，重复道：“秋千....那是什么？”，水灵灵的大眼睛全是疑惑之色，一派天真，似乎是真的不知晓云离在说什么。

　　这年头还有不曾见过秋千的孩子么？

　　好在小少年贵在好奇心旺盛，爽口便答应下来，“走走走，赶在笄礼结束之前去肆意一回”，兴致高昂的模样，活力朝朝，正是这年纪孩子应该有的模样，与她阴沉沉的内心完全不同。

　　长乐行宫确实有许多亭子，长公主刚添一女时，恰逢皇帝登基，长姐传来喜讯令龙颜大悦，圣上朱批赐下长乐行宫给新出生的侄女。

　　邓令鸾一出生便被封郡主，可谓占尽公主都不曾有的宠爱，虽然后来敏容，敏珠公主相继出生，然而皇帝却对这个在他问鼎天下时出生的祥瑞侄女尤为疼爱，长乐行宫初始占地未有如此大，这些年随着郡主长大，帝王不断扩大行宫规模，引湖入行宫，大修土木工事。

　　仪阳长公主是个别致的人，虽然见府邸越来越大，打理起来却井井有条，长乐行宫坐落京城东南角，她常年居住在公主府，顺城郡主则多年往返于后宫与公主府，为了使偌大的行宫不至于荒废，长公主修建起了亭台楼榭，用来宴请宾客，观花赏景，闲暇时回来小住，待顺城郡主婚嫁之时，此处便是郡主府。

　　两人本要去秋千亭，然在半路慕云离忽然哎呦一声蹲在地上，小少年见她捂着肚子蹲下，慌乱道：“你怎么了？”，云离面颊通红，晒着脸道：“我我，肚子疼，疼的起不来了”

　　一个男子听着黄花大闺女说着内急，居然也不见窘迫，只皱眉道：“那你还能不能走了，本公子还得去看秋千呢。”

　　小少年自始至终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也没想搭把手，果真是娇生惯养的主，云离只希望他嫌自己麻烦赶紧先走。

　　“恐怕是动不得了，不如大公子先自己去秋千亭等阿离，待我解决完再去寻你可否？”

　　这丑丫头真麻烦，就不明白他不识得路么，小少年丝毫不会体谅少女内急，满脑子想着去看千秋是何物，嚷嚷道：“不成，本公子一个人有何意思，既说了一起去，你就得陪着我，快起来，快起来！”，

　　这死小子....

　　蹬蹬...

　　正在小少年拽着云离起来时，两个婢女由后头走上前来，无论是服饰还是发髻都与大堂之中的女婢不同，看似并不是仪阳公主身边的宫人，只是长乐行宫从外头买卖回来的丫鬟。

　　两个婢女见着云离两人拉拉扯扯，忙上前问道：“二位贵客，请问发生了何事？”，小少年明显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着来人，也还不松手，噘嘴道：“不关你们的事，赶紧退下！”

　　瞧瞧这语气，云离海真是想知晓到底是哪户人家养出的公子哥，她一定得认识认识。

　　她可不能让小屁孩坏事，急忙冲婢女们道：“二位姐姐，阿离与弟弟在长乐宫迷了路，现个我身子有些不适，可否请姐姐二人将我幼弟带到秋千亭”

　　边说着她揉了揉小少年脑袋：“这孩子平日出门少，总是贪玩，有劳姐姐们照看些”，她一鼓作气说下来，就是不给这臭小子插嘴的机会。

　　赶紧甩脱了好办事。

　　却没有注意到小少年的神情有一丝惊讶，方才在湖边夫人们摸她的脑袋，她感觉莫名厌烦，如今被云离摸着头，却觉得有种温暖从掌心处传出，姐姐....她居然谎称是自己的姐姐，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换做平时肯定得被她教训一顿，可是现在.......

　　婢女看着两人的举动，还是有些畏惧小少年身上的气焰，浓浓上位者的威压感，这个小少年定然不是普通人，一时踌躇不敢答应慕云离请求。

　　“你真的很难受么？”，小少年终于撒手，目光犹豫，云离忙做痛状点头，小娃娃扭过头，声音别扭：“那我给你半刻钟时间，待会一定得去找本公子”，

　　他瞧了一眼两个婢女，“一个跟着本公子带路就好，你，扶着丑丫头走”，最后还不忘威胁慕云离一句：“记得回来找本公子，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孩子虽是骄纵，好歹还是通人情的，似乎是真心想找个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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