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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活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中年人尤弗罗斯格外无所事事。

        他租下的是商船队中的一艘大船,日常安排都不用他操心,而船上有且仅有波西乌斯——巴高斯和他两个乘客。

        他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和伙夫商量每天的饮食,和船夫们吹吹牛皮之外,就是去甲板上,面向宽阔的幼发拉底河,练剧。

        是的,尤弗罗斯是个戏剧演员,还曾作为最佳主演在雅典酒神节上拿到花环。据说诗人们都喜欢找他去做自己戏剧的主角。

        至于巴高斯是怎么知道的——

        “没错,每个厄拉菲伯利翁月,在雅典酒神节举办前夕,执政官选出的三名悲剧诗人都会极力争夺我,恳求我去做他们的主角。”

        尤弗罗斯挤在巴高斯狭小的隔间里:“是的,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有我,才能让他们的诗歌真正蜕变成一出光彩夺目的戏剧!”

        用蕉叶形扇子扇着风,扇柄镶嵌着雕刻了繁复图画的玛瑙,扇叶白鸵鸟羽毛的长须在空气中晃来晃去,他对着整艘船最无所事事的听众说个没完:“今年他们一定会感到遗憾,我是如此的确定!”

        依据尤弗罗斯不太靠谱的医学知识,得等到完全不疼才能出去走动,因此巴高斯虽然已经好了不少,却仍旧被迫绑着厚厚的亚麻布,在床铺上动弹不得。

        他听不太懂尤弗罗斯的话,侧身问道:“厄拉菲伯……什么月?那是什么?

        “噢是了,我得找时间给你讲讲希腊的常识,毕竟以弗所的风格和巴比伦可差别太大了。嗯……厄拉菲伯利翁月应当是你们三月到四月[注1]中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因为你没有参加吗?”巴高斯乖巧地回到了原话题上,给予可怜的尤弗罗斯足够的炫耀机会。

        “哈!对啦!而且我如此肯定,当今这些蹩脚的悲剧诗人,一定会被那些讨巧的喜剧诗人给夺去风头!你明白的,他们可比几百年前的荷马,甚至几十年前的欧里庇得斯等等差远啦。”

        “可是悲剧不是诗歌戏剧的主流吗?”巴高斯问道,有些好奇。

        “当然!但那些喜剧,以前总是拿性和排泄物当话题,现在仍旧依靠嘲弄和胡编乱造,在低俗又老套的情节当中找乐子,这可比悲剧诗人写的羊人剧差远了——可谁让它足够粗俗呢!”

        巴高斯想起了自己家人在谈论八卦时兴致勃勃的神色,笑了笑:“好像的确如此,悲剧总是写神的事,而人们往往需要在戏剧中找点不那么有距离感的乐趣。”

        “嘿!等等!你个小孩子可不该对那些喜剧感兴趣……”尤弗罗斯转头又沉吟了一阵,缓缓道:“不过……你也许说对了。”

        巴高斯愣了一下:“什么?”

        “家庭。”尤弗罗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皱着眉自言自语:“公民们最平常的问题……爱,家庭,尤其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喜剧偶尔以这些为主题,倒也不错——从粪堆里淘金,这可真不容易,哈。”

        巴高斯并不了解戏剧,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尤弗罗斯似乎对喜剧的评论也许有点刻薄,但这种想法在脑袋里溜了一圈就消失无踪了。

        因为尤弗罗斯终于回过神来,大笑一声:“是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亲爱的特勒马科斯,猜猜今天的午饭是什么?”

        “面包、奶酪、山羊奶、烤牛肉,还有一场美梦。”巴高斯已经和尤弗罗斯很熟悉了,稍显无礼地开着玩笑,又接着道:“请称呼我为波西乌斯!”

        巴高斯兢兢业业地假装自己名叫“波西乌斯”。

        “哈,你只猜对了一个。”尤弗罗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

        巴高斯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包?”

        “对啦!”

        “我猜还是黑麦面包……”

        “别担心,等我们找到码头就去买点好吃的,你想要什么?”

        “可是我没有钱……你这里缺人手吗?我会很多东西,比如一点点医术,在波斯的地界上也许比希腊的医术可靠。”巴高斯意识到自己的严重问题,仰头问道。

        “不不,完全不用在意这个,我既然救下你,自然该对你接下来这段生活的安排负责。你只需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计划。”

        尤弗罗斯夸张地摊开双臂:“事实上,对于希腊最好的悲剧演员来说,钱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

        “可是我怎么能白占便宜……”

        “那……喔,卡诺斯和小猫咪又去哪里了……我是说,也许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老狮子,嗯,还有你的小猫,啊,还有马儿,我把你的马儿也带上了。”

        尤弗罗斯眨了眨眼睛:“平时喂饱它们,经常给它们梳梳毛,别让他们去逗弄其他的船员就行。”

        “诶?”

        “哦!别害怕,卡诺斯是个懂事的好狮子,从小就驯养得很好,不会伤害人。前几周我会和你一起喂他,熟悉后就不用担心了。”

        尤弗罗斯想了想,又补充道:

        “在雅典,工匠的日收入是一到三个德拉克马……噢对了,一德拉克马大约比波斯的谢克尔银币轻大约五分之一,嗯……卡诺斯毕竟是只大狮子,需要多一点耐心,所以一周二十一个德拉克马[注2],怎么样?”

        “这个工作听起来并不困难,您给得恐怕有些过多了。”巴高斯摇摇头:“更何况我还搭乘您租的船……”

        “这样的说辞有点太见外了,波西乌斯——”尤弗罗斯终于习惯了这个名字,拉长了声音,一手叉腰不满地盯着面前的人:

        “虽然你尚未成年,我也不认同你在营地的举动,但是你表现出的勇气和善良已经赢得了我的认可。那么,作为我的客人,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请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我……”巴高斯不懂得人情世故,听到这些话只能稍稍低头避开尤弗罗斯的目光,微弱地点了点头。

        “你总得考虑到之后的事情。”尤弗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给巴高斯算了一笔未来花费的总账:

        “在希腊,一套简单的衣物大约10个德拉克马,至少需要两套。但当你要参与一些正式场合,外衣和披肩或斗篷上的别针总要有些金银宝石装饰,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主食倒是不贵,一个月三五个德拉克马就可以,但蔬菜和肉类却不一样,一只羊大约要30德拉克马,而一头牛,要400德拉克马。”

        “而住宿,在以弗所那边,一个安全的舒适的旅舍,每天都要两三个奥伯尔,一个月也要15德拉克马。如果要修建住所[注3],我假设你愿意知道它的费用?”

        巴高斯听完这一长串的德拉克马,一开始还算了算它等同多少谢克尔银币,瞪大了双眼差点吓得跳起来,再听到后来,就直接往薄被子当中缩去,活像一条死鱼。

        直到尤弗罗斯反问,才干巴巴地回答:“当然,我很好奇希腊人的生活水平。”

        声音有气无力。

        尤弗罗斯对于这个问题突然起了兴致,还认真地翻出莎草纸[注4],用芦苇制作的笔沾上小瓶中的墨水,计算了起来。

        “假设修建最简单的方形土砖房屋,约横纵8足(约6米),加上稍大一点的围墙,那么大约需要1000块土砖以上,制作、运输一千块砖的费用是40德拉克马,铺设的费用约为17德拉克马。”

        “再加上石板的地面,用石料约30块,每块切割、运输、铺设大约3德拉克马,算下来约90德拉克马。”

        “另外还有作为地基的碎石层,墙面的石灰涂料,粘合砖石的材料……所以最简单的土坯房的价格,最低价格大约是200德拉克马,而好一点的房屋,动辄数千德拉克马。”

        尤弗罗斯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你……你过去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不认为你应当放弃它。读书、音乐、体育这三种,至少……读书和体育不该停掉。这些都需要花钱,要花很多,很多钱——一门课程三到四年,费用大约一千德拉克马。”

        “别忘了,此外还有喂养马匹、应急或者其他的费用。”他给了巴高斯补上最后一刀,彻底剥离了巴高斯的灵魂。

        一串串的数字在巴高斯脑海中来回盘旋,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出声:“这标准……会不会太高了?”

        “三门课就是三千,如果父母正常工作,不考虑疾病等等大笔花销,加起来一年省下三百多德拉克马,也需要将近十年攒的起这笔钱——这样的支出,要什么样的家庭才支撑得起啊!”

        虽然巴高斯出生于阿契美尼德贵族,这类家庭维持日常生活的费用并不低。如果每个小孩[注5]的花费都这么高的话,家里恐怕早就负债累累了,那些“兵匪”还怎么可能在要塞里搜出那些昂贵的美酒。

        “穷人有穷人的过法——现在的这一身衣服足够用,住在自己搭建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马儿自己就能找到吃的。至于学习……”

        他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能支撑那样花费的一定是极少数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

        “不,不不,孩子,你太小了,还不明白。”尤弗罗斯轻轻拍了拍巴高斯的脑袋,有些无奈:“如果你按照这样的方式来生活,那恐怕以后过的永远是这样的日子了。”

        “好像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你连黑麦面包都不想吃了。”

        尤弗罗斯恶狠狠地把小孩儿的头发揉乱:“要知道,希腊那边并不是每年都风调雨顺,在一些困难的年份,不少人可是连黑麦面包都没得吃,整天只有豆子。”

        “可我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巴高斯晃了晃脑袋,把耷拉下来的头发吹到一边:

        “理智一点的话,就不该想那么遥远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嘛,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给人当护卫,管吃又管住呢。雇佣兵也行,听说希腊现在很流行这个呢。”

        “哼,可惜不管埋。”尤弗罗斯有些被气到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想揍在巴高斯脸上的拳头,叹了口气。

        他确实是惊叹于巴高斯的战斗能力,对这孩子之前表现出的性格也很是欣赏。但尤弗罗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孩儿竟然如此,如此……

        鲁莽?心大?

        或者根本就是不懂得平常生活是什么样子,所以毫无畏惧,完全具备了那些贵族出生的小鬼的特质——考虑到这一阵巴比伦城和林地发生的事情,真不知道这没长脑子的孩子后面跟随着怎样的麻烦。

        不过麻烦本就一桩桩接踵而来,也不差小孩儿这一点儿了。

        “既然你这样想,不如先试试做护卫,再重新考虑下你的未来计划。”尤弗罗斯没有继续说教,倒不如让冒失又愚蠢的小孩子先尝试,之后就会知难而退了。

        “诶?好啊!”巴高斯欣然点头。这总比给似乎通人性的狮子刷刷毛这样的工作有挑战得多,也不用因为工作内容轻松而感到难堪。

        至于难度……在要塞里,他和兄长们在长到高过父亲的腰之后,每年都有一段时间要和其他士兵一起操练和守卫。

        难道做护卫还会比这个更苦吗?

        “很好。”尤弗罗斯起身仰起头傲慢地笑了笑:“等你伤好,就开始这份工作吧。”

        “谢谢您,慷慨的尤弗罗斯。”

        “你感谢得太早了,孩子。好好休息吧,好日子没几天了。”

        “那也该以后的我去烦恼……”

        巴高斯止住了话语,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中年人,终于发现自己似乎至少不应该惹怒未来的雇主,于是睁大了眼睛诚恳地说道:“我会认真应对的,真的。”

        “哼!”尤弗罗斯不满地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踏出房间,留巴高斯一个人在水流声中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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