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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舟无渡


“你二人留下来用膳吧,饭后我们也好商讨一下作战策略。”

        既是要商讨作战策略,黎梨和秦暮晨自然不会推辞,“多谢陛下。”

        东临与中州的交界线在海上,距离陆地有十四海里,海口处是一个小渔村,易攻难守。所以势必要出海迎战,不能让东临军队有上岸的机会。

        但中州海岸线短,东临多年来又安安分分,所以中州的海军缺少训练和实战经历、实力比不上陆军。再者这五年来李玖都在收拾景阳帝留下来的烂摊子,财力物力大都用在了恢复中州经济、解决百姓衣食住行上,战舰等设备都还是老一套的。

        东临突然来那么一出,叫人猝不及防。不过即使中州海上作战条件不尽人意,但与东临相较之也不差,只要指挥得好,是完全可以取胜的。

        中州的海军虽不济,陆军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的,即便是被逼退至不利我方作战的岸上,也还有机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过只是如此一来,损失会更加严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死守海上交界线。

        东临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联合四国一起,为的就是虚张声势,让中州将士失了士气、在阵势上取胜。

        不过如今中州与其他三国的交界处都有将军领兵镇守,其他三个国家也有自己的思量,摆兵不过是为东临造势、不会不远千里拥兵绕到东临损失兵力为东临一战,对东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与东临一战就是两国之间硬碰硬了。

        一番交谈下来,黎梨和秦暮晨夜深了才出了宫门。

        秦暮晨看着靠在马车窗沿上闭目养神的黎梨,良久终是开口问道:“黎梨,你对这次战争你有几分胜算。”

        黎梨睁开了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膝盖上,“我说有十分你信吗?”

        秦暮晨愣了愣道:“信。”

        战场之事变幻莫测,每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都能影响到战争的成败,所以饶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也不敢断言有十分的把握取胜。

        但黎梨既如此说了,那他便是相信的。

        “噗嗤、”黎梨忽然笑了,看着秦暮晨满脸的深信不疑道:“这话你都能相信?我自己都不信,在官场混迹了那么些年,你怎么还和从前那般实诚?”

        其实他知道秦暮晨的实诚与否是分人的,说这话不过是见秦暮晨过于紧张,想缓和一下他的心绪。

        黎梨继续道:“说实话,我只有六分的把握。”

        果然这话一出,秦暮晨拧着的眉头就更甚了,“只有六分?那可要多加小心,要不、我与你一同前去吧。”

        秦暮晨有一说一,话一出口便觉得此言不妥。他一介文官,对兵家之事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就算更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黎梨拍了拍秦暮晨的肩膀,“六分胜算已经算是不错了,古往今来的大战都有一半的胜算便是不错了,放心吧。再说了,你留在朝中能做更多的事情,这海风还是不要去吹了。”

        “我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只是想着你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心有不安。”

        黎梨给了秦暮晨一个安下心来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玖在朝堂上说要封黎梨为将军领兵与东临一战的时候,朝中果然没有大臣反对,比起皇上御驾亲征,这个结果好了太多。而且朝臣也都清楚,皇上收回这江山与黎梨有着莫大的关系,当年起兵时,有几个大臣与黎梨还一起共事过,自然知道黎梨的能力。

        黎梨这次出现可算是帮他们解决了一大难题。

        但对于黎梨与其说这是救人不如说是救己,当一个人身上有了责任的时候,便有了方向不至于迷失在荒原里。

        两日日后,黎梨领兵五万往东海而去。

        李玖与秦暮晨站在城墙上望着浩浩荡荡而去的军队,目光深邃,一言不发。

        不知是不是扬起尘土的缘故,他们都没能看清队伍前面一身银色铠甲的人。军队走远后,空气中漂浮的尘土未落,两人的目光也没有收回,即使什么也看不到了。

        黎梨领着大军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距离目的地还有六七日行程的时候,东海传来了战报。

        东临突然偷袭,张乔领兵负隅抵抗,但敌军来势汹汹,张乔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黎梨当即带了五千骑兵疾速往东海而去,剩下的士兵由副将带领加速前行。

        两日后黎梨赶到了东海,这时张乔已经被逼退至海岸。

        海礁上、沙滩上伏尸层层,张乔带着仅剩不到三千士兵与两万万敌军拼命一战。

        黎梨的到来让这些几近绝望的士兵看到了希望,都铆足劲、杀红了眼,都是铁骨铮铮的壮士,即便是要赴死,那也只能是在奋力一战之后为忠为义而死。这些将士们的脑海里便没有“缴械投降”死个字。

        在这样的厮杀声里生与死的距离很近很近,生死与忠义的距离亦是如此。

        日暮时分,骄阳缓缓沉进了海平面。黎梨身披带血的战袍的撑着□□单膝跪地,海风掠过,拂起他额前几缕青丝,目光所至之处,血流成河,海鸥的鸣叫声划破寂空,浪花重重地撞在礁石上。

        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折断插入左肩的那支箭的箭尾,太阳的余晖斜照在海面,岸上的血被海浪卷至海面和着残阳、一片刺眼的红。

        他双眼中的血色好像较之海面更甚,握紧□□向包围着他的百来个人刺去。

        太阳彻底沉入海平线的时候,他像影子一般最后一个倒了下去。任凭海浪冲刷着身体,眼睛里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澄明。

        “师父,你曾说你希望我在人间是为我而活,如今我终是明白了,若是为了所想要保护的人活着也算是为自己而活了。”

        他原以为他这一战只是为战而战、为自己而战,可是看到将士奋力厮杀,感觉到温热的血溅了满脸的时候,也懂得了苍生大义。

        原来为别人而活也是为自己而活,渡人亦是渡己。

        因为没有逼迫,因为心甘情愿。

        人活着不只有自己……

        三日后,副将带着军队赶至东海时,黎梨带着未愈的伤将军队整顿了一番,因为战舰数量不够,所以他留了三万兵力在岸上驻守,带着差不多两万精兵一齐踏上了战舰往深海处行驶而去。

        东临杀上岸的那两万大军算是先锋,他们的将军担心岸上有埋伏,便只派了两万人前来追击,真正的实力还留在海上。因为追上岸的两万大军全军覆没,所以东临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最后一战便该是在海面上了。

        他看着幽深的海面,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与决战无关,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他依旧怕水。湖水尚且不能直视,更何况是这深不见底的海。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手紧紧的握在手腕的镯子上。良久,他缓缓的松开了手,再度看向海面的眼神无波无澜。

        那场斗智斗勇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五日,这片海像一个巨大的猛兽将硝烟与火光都一一吞灭。

        黎梨觉得这五日无比的漫长,东临在海上有三万的兵力,战舰数目也多于中州。他拿出了十足的专注指挥着这次战役,不曾懈怠哪怕一分一秒。双方从实力悬殊到实力不相上下、从战略取胜到殊死搏斗,最后东临全军覆没,中州也只剩了一只破败不堪的战舰虚虚的架在海面上,船尾燃着烈火已经开始下沉了。

        副将目光有些苍凉,“将军,这战舰受了炮火重击怕是不久便要沉了,后退三里便有一座小岛,将军可会游泳?”

        黎梨目光从东临最后一只战舰沉没的地方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副将,“还剩多少弟兄?”

        “不到一百。”

        黎梨看了一眼燃着熊熊烈火的船尾,“让弟兄们抓紧时间跳船,这船不沉怕是也要炸了。”

        “兄弟们都是谙熟水性,跳船后定能游到岛上、”副将有些着急了,疾声道:“将军可会水?要是不会、我和两个兄弟便拉着将军一起。”

        黎梨淡淡一笑,“会。”

        一个毫无负担的人在这海里要游三里路都已经够呛了,更别说还要带着一个碰到水身体便僵住的人了,他何苦连累旁人。

        副将深信不疑,点头道,“将军、我们在小岛汇合。”

        “兄弟们,跳船!”

        黎梨收回了目光,嘴角那丝还未消散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加重了几分。

        一棵树怕水至此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突然就不排斥原形是一朵花了,至少花是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可惜……在这人间他变不了原形。

        轰!

        点亮黑夜的火光消散后,海面上恢复了平静,这天地景象依旧,所有存在过的都不复存在。

        箭伤未愈,伤口浸在海水里,如灼烧一般的疼痛,但更难以忍受的是被深海包围带来的恐惧感。

        海水果真很冷。

        黎梨在这刺骨的冰冷中缓缓像黑暗沉去。

        “师父,我想回家了。”

        歌儿,我想你了。

        “呃、”黎长歌在一阵心疼里分了神,控制不住体内的气息,被这些乱窜的气息伤到了。

        他稳住气息后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静坐了一会后起身走出了房门。

        时隔六年,他再一次走进了梨花林里,此时寒风凛凛,满林秃枝。

        人间如今应该也是这般光景吧,也不知道那只小花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回到那处山谷了,是不是已经从一朵花变成一颗树了……是不是已经忘了他?

        他曾有千万次想打开与归,看一看小梨如今身在何处,看一看他过得好不好?但他不敢,他怕就只是看那么一眼,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意就会肆无忌惮,一发不可收拾。

        他已经没办法做到明明思之如狂却风轻云淡、明明爱到骨子里却不动声色。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爱就是伤害小梨的利刃,于是像一只蜗牛,卸下坚硬的外壳护在黎梨的身上,用剩下的柔软脆弱的身体承受这把利刃的反作用。

        爱得有多深,伤得便有多重,但纵使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亦无怨无悔。

        他见到了他和黎梨亲手种下的那片梨花树,当时的小树苗现在也已经有手臂般粗了,来年开春,便能开花了吧?

        或许、早已经开过了,只是他没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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