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1.潜逃
那边，双胞胎姐妹再次被城堡守卫锁在了黑暗的地牢小屋里，束手无策，面面相觑。
莉亚趴在地上检查了一下那块地砖下面的通道，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瑞塔凑在门缝上侧耳静听，认为走廊上已经没有人看守，卫兵们都跑去抵挡“影子人”猝不及防的袭击了。
耳边忽然响起钥匙插入门缝转动的细小声音。
瑞塔赶忙退后两步，莉亚也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一支箭以闪电般的速度搭上弓弦。
火把的光亮照进敞开的门口，一个红发脑袋从门外伸了进来，警惕地左右看看：“找对啦！”
“卡洛！”莉亚眼底闪过一瞬惊喜。
“走，”卡洛举起手中的一串钥匙摇了摇，“要来不及了！”
“你帮我们逃跑？”瑞塔盯着他。
卡洛点点头。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是要把她们送回影子人手中，大可不必如此费周折。但既然选择站在她们这边，此时此刻，他就是整个红石城的敌人。
“快走。现在整条走廊上都没有人。”卡洛钻出门外。
瑞塔和莉亚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你还真说到做到，把莉亚带来了？”瑞塔拖着之前扭伤的脚，边跑边问。
“是她带我来的。”卡洛并未放慢，“要是没有她，我回程可到不了红石岛——你还能预知吗？看得见出去以后会不会遇到危险吗？”
瑞塔短暂地闭上眼，旋即睁开：“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长廊上果真畅通无阻，只听见三人脚步的回响。
两旁悬浮的火苗在地面上投下闪烁不定的光纹，眼前原本层层封锁的门洞已经半敞，是卡洛进来时用钥匙打开了所有的锁。一扇门边有几个守卫横七竖八地倒着。另一扇门后的地上散落着长矛、刀剑和头盔。他们三个每人抓起了一把刀，多点武器总是有备无患。
莉亚拉着瑞塔紧跟着卡洛，跑得气喘吁吁，心里却莫名安定。巨大的城堡里四处是摇曳的黑暗影子，七拐八弯的通道正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墙壁上那些华美精致的挂毯绣了人们在平野上激战的血腥场景。足有两人高的落地大镜子映照出他们三人奔逃的影子。
墙外传来遥远的呐喊厮杀声，有影影绰绰的火光透进飘动的窗帘里来。
“卡洛，我们要从城堡大门冲出去吗？”莉亚问。
“嗯！冲出去以后看情况，如果外面情况严峻就走地道，很混乱没人管的话就直接去城门，总之尽快出城！”
“城主他们呢？”瑞塔问。
“城主估计在那个铁炉的房间里，”卡洛说，“但他的大部分下属应该都出来了。‘影子人’们正在吸引那些巡逻队员的注意力，所以我们只能趁现在最乱的时候快跑——到门口了，先停一下。”
三人闪身躲进阴影里观望，敞开的大门口无人阻拦，只有一名守卫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口深深插着一支长矛。外面整座城火光冲天，充斥着呛鼻的烟雾和奔跑的人影。几位骑马的巡逻队员正在门外围攻两个穿黑衣的“影子人”，刀光剑影的交锋快得看不清。
卡洛打了个手势，两姐妹拉紧斗篷遮住头发，跟在他身后挨着墙根从大门溜了出去，趁着一片纷乱的打斗，混入逃窜的人群，迅速往旁边漆黑一团的小巷子跑去。
“越狱！那女孩越狱了！”背后，一个巡逻队员的吼声让三人一震，“你们是一帮什么没用的蠢货！连这么个人都看不好！”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传来忙不迭的解释声。
接着又是一串粗鄙不堪的脏字：“道歉有什么鬼用！赶紧去找啊，她肯定会往城外逃的，估计是被这帮叛乱的家伙劫走了吧！你这蠢蛋，现在快带第三小队从城西走，再找几个人从东边——”
“嘘，”卡洛竖起手指挡在嘴边，“快点。”
瑞塔和莉亚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跟着卡洛左冲右突，从那条小巷拐进另一条人头攒动的街道，翻过栅栏跳进一家人的后院，又从一堵矮墙的缺口处绕了出去。
城中心除了跑来跑去的巡逻队员，就是四散开来的“影子人”。不管被哪一方截获，他们都只剩死路一条！
快，再快点。卡洛低声指示着方向，莉亚紧紧拽住瑞塔的手腕，几乎要追不上他的速度。她本来在所有行动中都习惯带路，奈何对这座现在恐怖如地狱的城市毫不熟悉。这些错综复杂的街巷让她失去方向感，只得把对路线的掌控全盘交付给轻车熟路的卡洛。
有座房子的窗口在熊熊燃烧，有人正在徒劳地尝试拿水灭火。一个骑马的巡逻队员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群，到处都响起居民们的呼喊和哭叫。三人快步推挤过人群，低头躲开一个飞来的火球和一支不知射向哪里的箭。
卡洛抓着莉亚，莉亚抓着瑞塔，不能松手，再快点！
眼前的场景和莉亚在云海上曾经做过的梦重合在一起，他们在红石城中奔逃，成败在此一举。
此刻，跟那晚的梦里一样，她心中涨满了狂野的恐惧，心跳快如擂鼓，近乎绝望地祈祷能出去，至少得让瑞塔平安离开
瑞塔感到自己的步速赶不上卡洛和莉亚。她之前扭到的脚踝已基本恢复正常，但还是有些胀痛。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缓慢而拖累了他们。
她咬紧牙关，竭尽全力跟上两人，却忽然发现他们来到了面包房附近。
小路上除了他们以外没人，一排房顶被隔街的火光映亮。隔壁的铁匠铺窗里有忙乱的身影晃动，而面包店的方向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
瑞塔心一沉。
拐角处，卡洛猛地刹住步子，莉亚和瑞塔险些撞到他身上。他示意她们赶快躲进树下的影子里，只见他们将要拐进的那条路被六七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影子人”占据。
“——你们还在这地方干什么？”一人问道，“没有去帮忙攻城堡吗？”
“城堡那边问题不大，已经快攻到塔顶了，”一人回答，“但瑞塔和她那个姐姐不见了。城主那帮巡逻队员都快气疯了，正在那儿着急忙慌地找呢。”
“不见了？！”
“越狱了！呸！”有人往地下吐了口痰，“本来还以为是老鹰大人的安排，结果似乎是卡洛那小子偷偷潜进去带她们逃的，从黄昏开始战斗那会儿就没人再看见他了——”
“我觉得如果真的逃了，很有可能会跑到这附近。咱们要不去面包房搜一圈？”
“先看看这条街那头有没有吧。别忘了去另一边也瞄一眼——”
几个“影子人”杂七杂八的脚步声远了。一个男孩敏捷地闪过拐角，金红色头发在卡洛他们眼前一晃。他手里托举着一团火，直接照亮三人躲藏的地方。
红雀斑直视着斗篷下瑞塔的眼睛。
视线交汇。一个躲在暗处，一个举着火焰。
心跳和呼吸一瞬间同时停止。
“跑。”他用口型无声地说出这个字。
“跑。”瑞塔对卡洛和莉亚轻声说。
三人当即移动了起来，绕过拐角，潜进街边一家商铺篷子的阴影，从围栏上翻过去，跳到旁边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不在这儿！”他们听见红雀斑远远地扬声呼叫，“不如去右边的巷子里看看！”
“应该能拖延一会儿。”瑞塔说，“快！”
他们猫着腰钻出院子，朝城门的方向继续前进。即使在离城堡较远的街道上也时不时有小规模冲突爆发，不知是谁正在互相施展攻击法术。有人把另一个人按在地上挥拳出击，一个被突然丢下的火球点燃了一棵酸枣树的树干。
卡洛惊叫一声“小心”，可意外发生得太快，又一团巨大的火苗冲着他们扑来，直飞向莉亚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瑞塔从旁边扑过去，一把将莉亚按倒在地。两人重重地摔作一团。那火焰刚巧擦着瑞塔的身侧而过，撞到墙上，晃了晃便熄灭了，只余下一点迸射的火星。
“没事吧？！”卡洛冲向两人。
毫发未伤的莉亚一骨碌爬起身，伸手想拉瑞塔起来，瑞塔却痛苦地皱起了眉，挡开她的手。
莉亚俯身将瑞塔的裙摆掀起一角，只见那条亚麻白裙子被烫了个撕裂的大洞，右边小腿上有红肿的灼烧伤痕。
“这已经不能走路了，得立刻疗伤！”莉亚急道。
“但不能在这里！”卡洛也蹲下来检查那个伤口，“还挺严重的，得赶快把她护送出城，用船上的药效果会比较好。”
莉亚左右望望：“卡洛你能不能背她？我们选一条近一点的小路走！”
“你们先走，”瑞塔喘息急促，“我可以躲，躲在别人家院子里。”
“不行，这种地方藏不了的，”卡洛摇摇头，“另一边马上又要有人来了，我背你好了。莉亚，可以先扶她站起来吗？”
他刚准备把瑞塔放到背上，小巷尽头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三人同时听到了城堡巡逻队员们的靴子底踩在地面上的铿锵声，那些人正列队行进而来，马上要转过拐角。每当遇到一处漆黑的门洞或堆放的杂物，他们就点起一簇火直接指过去照亮，或者用佩剑的尖端往上一戳。
瑞塔的斗篷不够长，盖不住底下若隐若现的白裙。它在黑夜里分外明显，从街道那头一眼就能注意到，相当于在叫嚣着招引巡逻队员的目光。
不管跑得多快，只要带着负伤的瑞塔，卡洛和莉亚都没办法及时脱身。
“瑞塔，”莉亚忽然说，“把你的衣服换给我。”
“什么？”两人一齐惊讶地看向她。
“把裙子脱了给我。你穿我的。”莉亚迅速扯掉了自己的披风，她那身利落的深色短衣完美地隐藏在夜幕中。
瑞塔摇头，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你疯了！”
“卡洛转过去不要看，帮我们先挡一下那群城堡的人！”莉亚解开瑞塔的斗篷，“瑞塔，快，把胳膊伸出来。”
卡洛却没有转身，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图。
“你确实疯了！在什么时候都不能这么干！”他声音低哑，“要去也得是我去——”
嗒嗒嗒，巡逻队员们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人率先绕过拐角，扫视着整条街，眼看就要扫向他们三人所在的方向
已经太迟了！
明灭的火光映红了莉亚的脸，她目光炯炯回望着卡洛，面颊上有脏污和伤痕，额前的头发纠缠成一团，双眼却从未如此明亮：
“卡洛，瑞塔交给你了！保护她！”
她以最快的速度把瑞塔的斗篷重新系紧，自己向街边的矮墙纵身一跳。卡洛来不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就已经彻底暴露在了亮光之下，朝着追兵们直冲而去。
“在那儿！”那个领头人一声大吼，他身后的其他队员立刻跟了过来，所有火力在一瞬之间全都瞄准莉亚。
一瞬间，卡洛想要抛开生命，不顾一切，冲上前替她挡住世界上所有刀尖和火焰。
但莉亚不想被他拯救，她绝不会原谅这种行为，绝不——
她一边纵声大笑着，一边侧身避过敌人的法术攻击，从一个房顶轻巧地跃到另一个屋檐上。巡逻队员们打偏的魔法如同热闹非凡的流星雨，在她脚下弹跳过的位置上迸射出刺眼的火花。她三两步从屋脊的这头跳到另一头，立在房檐的尽头歇了口气，转过脸来，挑衅似的对地面上的巡逻队员眨了眨左眼，翘起嘴角。
卡洛和瑞塔留在阴影下纹丝未动，震惊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到处跳来跳去。
短短几秒内，莉亚夸张的举动吸引了巡逻队员们的全部注意力，而卡洛他们背后的通道里暂时没人出现。
“走。”瑞塔低低地说。
“走。”
卡洛最后遥望了莉亚的背影一眼，把瑞塔扛到背上，往深巷里无人的那一头跑去。
莉亚，逃出去！求你一定要逃出去！
莉亚用眼角余光瞥见卡洛背着瑞塔跑远，暂时舒了口气。
至少他们可能可以安全了。
她顿了一下，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射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巡逻队员，精准地命中了对方的左肩，他仰面栽倒在地上。
那人身后的第二个人愤怒地冲向莉亚，三两步也冲上了房顶。
“小心别伤了她，我们要抓活的！”
“抓不到我——”她用嘲弄的声调对他们喊话，“告诉你们那个蠢货城主，叫他死心吧！”
那第二名小兵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朝莉亚扑来，莉亚敏捷地闪过他的正面袭击，高高跃起跳上了一个烟囱。那人冲力过猛，险些在屋檐边失去平衡，趁着他站稳脚步，莉亚飞快地搭箭瞄准了他的右手。
“啊！啊！”他吃痛，捂住手哀号了两声。
“对不住了。”莉亚心下暗想。此时她渐渐体力不支，尽管这些巡逻队员的身手并没多高强，但架不住人多势众，单靠虚张声势，又没有法力加持，她不可能坚持多久。
第三位巡逻队员从背后朝她扔了个火球，莉亚迅速弹跳起来，堪堪躲过，靴子边缘被烧着了。趁她在烟囱边缘踩灭火花，那名巡逻队员扑上来打掉了她手里正准备搭上弦的一支新的箭。几番缠斗，又有一人上来帮忙牢牢摁住了莉亚，把她推到烟囱边，夺走了她手里的弓。
“呸！”他冲莉亚的脸吐了口唾沫，她无从闪躲，“挺嚣张啊！”
她两眼愤怒地一闪，但这时已手无寸铁，也毫无能力挣脱重围。
旁边巡逻队员越来越多。
“带她回城堡。”那人用大手紧攥着她的肩膀，挟持着她跳下屋顶。
“呵，”另外一人拎起了从她腰间滚落的箭袋，清点她的箭，“还真不少。”
既然如此
“别拽我，”莉亚狠狠瞪了抓她的人一眼，“我自己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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