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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飞鸟远行,愿君平安


又是几日过去,陆漪园坚持要走,否则自己独自出门历练就完全没有意义,而陆藏万分不同意,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即使陆漪园出嫁前做过郎中,但也仅限于瑾瑜门城内,金枝玉叶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到危险,哪还有招架之术?

        更何况出了上林门,再往这个方向走就是昆仑山的方向,据师尊所说,昆仑山似乎又有封印松动的迹象,说句不好听的,谁能预测到哪一天昆仑山突然解封,万鬼出山,腥风血雨在所难免,猎鬼师都招架不住,更何况她一个姑娘?

        陆藏在说服陆漪园留下来的同时,心里也打了个算盘,如果阿姐执意要走,自己便陪她一起,万一遇到强大的鬼怪,再不济,也能给阿姐争取逃脱的时间。

        这姐弟俩来回推脱,姐姐要走,弟弟不让,两人每日都要争执一番,蒲菁铖看在眼里,已经猜到了如果哪天陆漪园要走,陆藏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很大概率会陪着阿姐一同出门历练。

        先不想这个,几月以来沈懿依旧了无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几次出门驱鬼,让他发现了一些事,眼下掌门不在,他得去找代理事务的苍溪山人商量。他算了算日子,总算到了苍溪山人出关的这一天。

        他穿过层叠的竹林,夏末秋初,已见微凉之意,竹叶染上苍茫,颜色冷极。苍溪山人的宅子便在朱雀楼东侧十几丈远的地方,青石踏板,通往小小的一间房,房梁上挂着灿烂如霞的吊钟海棠,随着夏末的风摆动。苍溪山人年岁已高,不喜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偏爱自己年轻时的陋居,取名叫映柳居。

        据蒲菁铖他爹说,苍溪山人之所以偏爱映柳居和吊钟海棠,是为了悼念几十年前便过世的妻子,因为他妻子生前最喜欢吊钟海棠。年轻时他夫人陪他一同熬过那段孤独危险的岁月,一同居住在一间破破烂烂的草房子,一住便是三十年。

        苍溪山人原名乌映溪,可谓是站在修炼顶端的仙人,修炼至极,一念则成神,可苍溪山人迟迟没有这一念,被困在现在的境地动弹不得,同时因为修炼的境界,令他延年益寿数年,一直活到现在,活了一百多岁,样貌却还是只像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一样,夫人则是个普通人,在她五十多岁的时候便寿终正寝。

        儿时蒲菁铖与解兰驳拜到苍溪山人座下的时候,来过映柳居,当时便奇怪,这一览无余的山顶草地,不见半棵柳树,映柳居一名当真取得奇怪。

        蒲菁铖踏上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咚”的几声,屋内的苍溪山人听到了声响,一望便望到了走来的蒲菁铖,顿时眉开眼笑道:“子寅来看师尊了?”

        蒲菁铖微笑点头,向苍溪山人行礼,老头子看来恢复得不错。

        “恭迎师尊出关。”

        苍溪山人笑着接下,看了看他身后,随即哼了一声:“哼,解岷那个臭小子,从来不知道来看看为师。”蒲菁铖打圆场道:“师尊哪能这么说,师弟每次都会在师尊出关之后,偷偷把培元固气的草药放在映柳居门口。”

        苍溪山人哼得更甚,能来送草药,不知道来看看为师。

        蒲菁铖则想,八成是因为老头子用拂尘给他抽怕了。

        苍溪山人:“为师最近听说,那个臭小子最近桃花运不错?”蒲菁铖倒是大感意外,师尊是从谁那儿听到的消息?苍溪山人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甭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有没有吧。”

        “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原本在少年时,解兰驳就因为贪玩常下山挑逗美丽的姑娘,没少因此被山人抽,甚至被罚抄了几百遍:“色令智昏。”

        苍溪山人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甩了甩拂尘,抽的地面哐哐响,“长大了好啊,也该成家了。”蒲菁铖冷汗更甚,师尊这压根没有长大了好啊的意思啊。

        苍溪山人看蒲菁铖汗颜的尴尬表情,笑出了声,摆了摆手,将拂尘一收:

        “为师了解他,虽然贪玩,但还算是老实钟情的,小姑娘家家遇上他,也算是遇对了人。”

        蒲菁铖轻轻舒了口气,看来师尊还是同意的。

        哎呀,他来这儿可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蒲菁铖调转回话头,说:“师尊,弟子前些日子下山,发现民间鬼怪层出不穷,出现的次数和频率相较以往大大增加。”

        “哦?”山人眉毛一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么说,难道是昆仑山又出现了裂缝?”

        蒲菁铖:“恐怕是了,掌门几月前出发去各大宗门求和,以抵抗随时爆发的万鬼出山,而这附近鬼怪暴动,就像是预感到猎鬼界即将联合一样。”

        更何况,蒲菁铖睫毛垂落,遮住眼中的阴翳,不出意外,三年后金溪镇事变就会爆发,那就是万鬼出山的征兆,所有悲剧的开始。

        苍溪山人叹气:“上林门的弟子,终究还是笼中雀,空有一身亮丽的羽翼,却没有强壮的骨肉支撑,真的遇到魔兽鬼怪,哪个又能像他们师尊那样手下留情。”

        他又看了一眼蒲菁铖:“如果所有的弟子,都能够像你的弟子那样身经百战,我们便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蒲菁铖:“师尊,弟子有一个提议。”

        “你说。”

        他道:“支持所有弟子下山历练,当然不可能全都去,一部分一部分地派遣去各地,期限最多两年,这样既能保护周边百姓,又能锻炼弟子。”

        苍溪山人沉吟了一会儿,“此事事关上林门之后安危,为师需与你爹商量一下。”

        蒲菁铖从颈间掏出一个哨子,“我叫沙海来帮忙送信。”

        苍溪山人:“不必。”说罢伸手一捞,隔空取物,取了一片竹叶,竹叶浮在空中,他掏出一只毛笔,连墨都没有蘸,在空中画字,字型飘逸,每写完一个字,字就在空中消失,像是墨消散在清水中,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字等比例缩小到了那竹叶上,密密麻麻。

        写了一会儿,语毕,他将毛笔又重新收回袖中,随后指尖一弹,那竹叶飞也似的冲出窗外,向远方的方向飞走了。

        “这样你爹就能看见这个消息了。”

        蒲菁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师尊,弟子还有个问题。”

        “嗯?”

        蒲菁铖将久藏于心的纠结说了出来:“如果未来有一天万鬼出山,有这么一个人,能够重新封印昆仑山,但代价是要这个人的命,师尊,你们会要他的命吗?”

        苍溪山人闻言,目光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真有这么一个人?”

        “弟子只是打个比方。”

        苍溪山人:“以一人换苍生,若是为师,会以此为荣,慷慨赴死。”

        山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对这种问题也十分避讳,“那如果这个人,不是您,也不是我,只是个普通至极,甚至身世悲惨的人,明明不需要担负那么多责任,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突然的逼问令苍溪山人哑口无言,就像是他们常年保护百姓,反过来百姓会歌颂他们、赞美他们;一旦他们支撑不住,需要百姓的帮助时,根本不会有人站出来,反而会多很多对他们的谩骂,说他们无能,说他们敷衍。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谁不想过无忧无虑、性命无忧的生活,明明没有任何律令要求他们舍己救人,为什么要上赶着送死。

        苍溪山人扶着桌子,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哑然道:“受天百禄,需要牺牲。以一换百,换千,换万,都是值的。”蒲菁铖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睫毛轻颤,右眼又开始刺痛了。

        “师尊,”蒲菁铖轻轻说了一声,尾音带着略微的颤抖,虽然微弱,但是被苍溪山人察觉,山人抬头看向他的得意门生,蒲菁铖正站在窗边,一手覆在窗棂上,背后落日如金,太阳彻底落下地平线,金色的天空转瞬即逝,被青黑色渐渐吞噬。

        “不救一人,如何救苍生?”

        上一世的他一直被灌输舍己救人的思想,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他便是如此冷酷无情的人,不在乎自己的命,把别人的命看得比天都大。如果说他是那个封锁昆仑山的钥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自己交出去,可偏偏这个人是沈懿,他的亲传弟子,他的第一个徒弟,他倾心教导了四年的弟子。

        上一世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断然拒绝了这个决定,但是没能阻止上林门其他人动手,这次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其他人推着沈懿去送死。他本就是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孩子,好不容易感受到光的温暖,怎么能让他顷刻间又掉入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几天后,蒲掌门传信同意了蒲菁铖和苍溪山人的决定,即日起,弟子们可以下山历练,为期一年或两年。这恰好应了陆藏的心思,后来陆漪园要离开,他也不再阻拦,而是要和陆漪园一起游历,美其名曰历练,实际还是保护她阿姐。

        重华见陆藏也要离开上林门了,只剩自己一个在这宗门未免憋屈孤单,再者蒲菁铖可能会给他进行可怕的加练,他也决定下山去看一看,多长长见识,顺便回一趟家,看看几年未见的娘。

        几人收拾了行囊,陆漪园身披素白的披帛,玉手盈盈,背着笨重的木箱,向来送行的蒲菁铖和解兰驳道别,陆藏则换上了陆家标志性的黑衣,宽肩窄腰,手长腿长,干净利索,抱着手臂等着准备和他们最后走上一程的重华。

        重华倒带了不少东西,腰间别了不少自己研制的毒药,背后的袋子里也装着不少草药,还带了几贯钱,眼泪汪汪地要来抱蒲菁铖,被后者一掌抵住。

        “呜呜呜师尊您老一定要记着我呜呜呜”

        “行了行了,也就出去两年,为师不怕别的,怕你这饭量在外面别吃不饱饭。”蒲菁铖慢条斯理道。

        重华愣住了,鼻涕鼓出了一个泡,“叭”一下破了,看得蒲菁铖想笑,但是还得维持师尊的威严。陆藏在一旁接话:“对呀,你小子可别饿死在半路。”

        “什么你小子,叫师兄!”

        陆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怎么叫这小子捷足先登先拜了师。

        “那,蒲道长,解道长,我们出发了?”陆漪园看着两个小弟互斗,咯咯笑出声,然后向两位师尊道别。

        蒲菁铖:“走吧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说罢他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解兰驳,“你不是平常话很多吗?这阵儿怎么不说了?”拐了一下,他便停下了,因为他看见解兰驳虽然拿扇子遮住了半张脸,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漪园,眼里满是落寞不舍。

        蒲菁铖愣了愣,到最后也没表明自己的心意啊,师弟。他一手搭在解兰驳的肩膀上,带着安慰的意思道:“没事,终究会回来的。”

        “师尊!那我们走啦!”

        “师尊再见!师伯再见!”

        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淡出了两人的视线,直到一个山崖的转弯,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蒲菁铖和解兰驳肩并肩立在门前,背后斜阳高照,蒲菁铖眼睛一热,只左眼盈满了泪水摇摇欲坠,他们终究会回来的,荆棘挡不住飞鸟振翅,风雨拦不住飞鸟远行,此行山高路远,需要他们自己展翅高飞。更何况即使飞鸟的巢变成荒芜而寸草不生的焦土,他们也依旧会回来的,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随时可以回来。

        为君祈福,愿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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