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看向未来
回程一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乔栖的脑袋也在摇摇晃晃，她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对方本人还毫无自觉。
她唯一庆幸的是，宋奇英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想这些。”
不然演变成《关于我怎么向可能喜欢我的人解释他可能在喜欢我的那件事》，那一定是年度最难情商挑战题，没有之一。
她尽可能不去猜测宋奇英是不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一门心思关心今晚宋奇英睡哪的问题。
路上，乔栖跟张新杰发短信解释清楚了一切，等真见到张新杰人时，伟大的霸图军师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虽然，他脸黑得跟韩文清差不多了。
张新杰盯着宋奇英额头上的纱布，半天没说话，时间越久，乔栖越是芒刺在背不安得直搓手手。
当时霸图副队长跟焖了很久，终于开锅的炖肉一样，推推眼镜叹气：“没有其他异状的话，你们两个就先休息吧，明天用训练结果证明你们的状态没有受影响，做得不好，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宋奇英应得很快，跟乔栖点点头就告辞离开了，看上去他自己也想调整一下心情。
这是乔栖第一次见宋奇英有些打不起精神来的模样，并不是消沉或低落，只是注意力没有放在乔栖或张新杰或是周围任何事物上。
但即使这样，他也仍然是背脊挺直，道过感谢与晚安后才离开的，估计明天再见时，他就已经恢复如初了吧。
走廊上，少年渐行渐远。
乔栖出神地注视着，冷不丁唤了一声身边，“张新杰前辈。”
“什么。”张新杰早有准备似地回。
“……奇英跟我说，宋嘉在离开职业圈后就抵触电竞相关的一切东西。”
“意料之中。”
“但见到我的时候，即使是醉酒情况下，宋嘉仍然能记得我是蓝雨的乔栖。”
“或许是你参加的综艺被他看到了，毕竟他是娱乐圈的人，也或许是他只是不够坦率地还喜欢荣耀……”张新杰顿了顿，又说，“但，在你看来，两者都不是吧？”
“嗯，我感觉不到他对娱乐圈有多么用心，也不觉得他还在留恋荣耀。”
“所以，你的意思是……”
“……”
乔栖背着手，慢慢低下了头。
那是有宋奇英在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特别是明白那个少年怀揣着怎样的真心在爱着家人后，更加难以启齿了。
“哥哥的话，一定很清楚弟弟去哪里参加比赛吧，”乔栖左脚脚尖摩擦着另一脚的脚后跟，轻声说，“如果是当年与大孙前辈结怨的对手，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跟踪奇英后还会突然转换目标了。”
张新杰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毕竟百花当年也是联名上书的其中一员。”
“我猜也是，大孙前辈和乐乐前辈一定也是被宋嘉敷衍对待的对手，他们不会喜欢这种对手的。”
“当年宋嘉第一个侮辱的对手就是百花，常规赛第一场，百花是做了万全准备上场的，结果遇上这样的对手。”
“但我不明白，奇英还没有出道，又不是霸图的什么人，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只是"现在"还不是而已，”张新杰带着乔栖走向职业选手宿舍区，走向霸图的中心，“作为兄长，他应该很清楚宋奇英那样的天赋总有一天会接任霸图，所以他是想提前积攒下黑幕，等到宋奇英成为霸图的主心骨之后，再用来搞垮霸图——虽然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
“我该告诉奇英吗？”
“这些你都猜到了，但你没有说。”
“……奇英跟我说，他可以报警，但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不是为了真的将宋嘉送入监狱。”
“那就是他想要的了。”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你不用这么担心，虽然等我们退役之后，霸图会只剩下年轻一辈，那时外界对霸图的信心很难不被动摇……”说到这里，张新杰话锋一转，“但，那也是我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乔栖一怔，抬头望去。
明亮的光线里，张新杰看着前路，嘴角弧度虽浅却是十足笃定，犹如刀刃出鞘，箭矢离弦，有锋芒拖着锐利的光影飞逝而过。
张新杰勾着嘴角如是说：“霸图不会让他如愿的。”
乔栖偏过头：“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吗？”
“嗯？”
“嗯嗯？”
“……乔栖，”张新杰推了推眼镜，看似十分冷静淡定地说，“我想，你应该对你选择的老师更自信一些。”
乔栖惊奇地看着他，“好、好……”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是对张老师超级有自信的表情哦！”
骗人哒。
乔栖看他又转回脸去，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她真的没想到张新杰前辈也会有这种时候呀，刚才那副勉为其难提醒她一下他有多厉害的表情……可爱过分了吧！
嗯，这么想的话，也算是很有自信了吧。
乔同学对张老师的可爱非常有自信哦！
第二天，乔栖上午训练结束，念着宋奇英的伤就又拐去训练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训练营旁边的休息室排着大长队，一大堆穿着便服的新人跟新兵蛋子一样，昂首挺胸紧张兮兮地站成一列，不知在做什么。
乔栖见旁边林敬言正翻着一个册子，忍不住过去问：“这是什么活动吗？”
林敬言见她好奇，倒也好脾气地答：“是新一批来试训的学员，试训成绩好的学员会有职业选手进行一次面试，酌情考虑要不要进行模拟训练，结束后就会归入训练营了。”
“这样……也就是说，现在休息室里是哪位前辈吗？”
“是队长。”
乔栖惊了：“韩文清前辈亲自的吗？”
林敬言似乎觉得她这一惊讶点很有趣，“嗯，听经理说他今年格外关心队内新人的事情，所以这次参与也不奇怪。”
“今年格外关心……”乔栖隐约感觉他话里有话。
但林敬言只是淡笑不语，笑容里多少有些无奈，那模样就像在说，是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只是我不该方便说出来而已。
乔栖抿了抿唇，看看前面的学员队伍，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便服，突然有了想法。
只见她左右先看看周围，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螃蟹式横向挪过去一步，站定后还又确认了一下没人看见，最后乖乖站好，模样是美滋滋的。
林敬言哭笑不得地提醒道：“……还是有人在看的哦，这位学员？”
乔栖捂住耳朵，很是无辜：“这位学员听不见的哦，前辈？”
“听不见可就打不了电竞了，那也没关系吗？”
“关键时刻会打开耳朵的！”乔栖说着放下了手，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事情想要问韩文清前辈……会打扰你们的秩序吗？”
“这里就是所有学员了，见完就没什么事了，”林敬言见她松了一口气，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在霸图，屋里那位就是秩序，算不算打扰可不由我说了算。”
确实，韩文清想罚她，用得着规矩或秩序吗？乔栖一想，又愁眉苦脸起来，但她看看不断向前挪动的小队伍，还是不愿意离开脚下的位置。
林敬言看着她惆怅纠结的样子，忽然开了口：“是关于小宋的事情吧？”
乔栖讶然：“前辈好厉害？”
“早饭时看见他这里了，”林敬言点点额角，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奇怪，“说起来我看胶布有点脱落，还问他要不要去队医那里换一下纱布，他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啊，问他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很难得看见小宋那么苦恼。”
“……我明明嘱咐他多去看眼的……”乔栖小声嘀咕。
“不过既然是认真的事情，我稍微老花眼一下也是可以的。”林敬言扶了扶眼镜，善意道。
乔栖眼前一亮，连忙点头：“请前辈务必老花眼一下下，我会尽力不打扰你们工作的！”
于是老花眼的林敬言和非关键时刻耳聋的乔栖迅速达成共识，一个人在旁继续看似认真地监工，一个人在队里看似很紧张地跟新人们一起排队。
不过林敬言不得不佩服蓝雨出身的选手。
他也就一会儿没看着她，再回来，就发现她跟那群学员已经打熟成一片，还在那里鼓励学员放松呼吸不要怕韩文清前辈很温柔的。
虽然林敬言觉得没有学员相信最后一句，但大家确实安心了很多。
学员：“不过妹子我看你怎么有点像蓝雨的乔栖啊？”
乔栖：“所以咱们霸图把我挖来了嘛，就为了打蓝雨一个措手不及呀，你想想，乔栖在赛场上突然看见对面又出现一个自己，那心态得崩成什么样子呀！”
“啥，这样也可以啊！”
“当然！一切都在咱们伟大的副队长掌控之中！”
林敬言：嗯……不知不觉已经变成“咱们”了？
林敬言得承认，蓝雨出身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点相似度，比如现在，林敬言就非常想把这一段拍下来给方锐发过去看看，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必然是师出同门。
其实乔栖自己也在感慨，她作为新人加入蓝雨时，光是说一句自己是玩神枪手的都要良心不安半天，如今……
乔栖摸摸胸口，点头，嗯，不痛不痒，甚至感觉不到良心的存在了呢。
“下一个。”
屋内传来韩文清简单的喊话声。
这个所谓的“面试”进行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乔栖跟林敬言摆摆手，整整仪容迈入休息室内，一眼看见那道背对落地窗而坐的身影。
对方本来是在看文件的，一听到动静，立时抬起眼皮来准备说话，可见到来人，立刻转为了皱眉，“你又闲得慌了？”
这个嫌弃的语气呀……乔栖苦笑了下，还是背起双手，像模像样地答：“前辈，我作为这一届最后一位新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韩文清坐在长桌后看着乔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就是一个宋嘉的事，需要你这么大费周章？”
果然，霸图非常关心他们家继承人的任何一点小事，乔栖对宋奇英的未来又安心了一些。
不过乔栖见他已经摆正态度，也犹豫了一下，照实说：“前辈，我见到宋嘉本人了。”
“所以呢？”韩文清莫名其妙地说。
“……宋嘉说，你暗算他，因为你害怕他会改变职业圈的格局。”
“就这？你也信？”
“当然不信了！他还说我们前队长是小人呢，我其实特别生气……”乔栖皱着眉跟他讲，“但我又不知道内情……”
“他是自己没事闲的，以为别人也没事成天想着怎么跟他一个人斗而已，没必要多想。”韩文清觉得这事挺无聊的，“要是方世镜都能被称为小人，那这联盟不成幼儿园了。”
乔栖不止一次觉得韩文清的幽默方式很独树一帜。
不过自己前队长是韩队都能认可的人，乔栖心里开心得冒泡泡，赶紧顺杆儿爬，往前走了几步：“那前辈当年和其他几位队长集体签名的事情，也是谣传吗？”
“那是真的。”韩文清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完全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但我没那个美国时间去针对宋嘉，对于这种在季后赛都活不过一轮的对手，没几个队长真的放在眼里。”
“那前辈是为了……”
“完善规则而已。”
“只有这个？”
“嗯。”韩文清磕了磕文件边角，一点也没想过这种事算不算机密，“当时联盟规则不完善，尤其是对于消极比赛和银武规则的制定，漏洞很大。可是宋嘉不断租借银武的做法成功宣传了荣耀的武器制作系统，所以联盟协会内部持两种意见，一边是股东方的人，他们认为这做法能加大荣耀内部的交易流通，说白了能赚更多钱，另一边则是以现在的冯宪君主席为首的比赛主办方人，他们认为比赛规则的严谨性才是能吸引更多玩家的关键。”
“……”
“两边争执了一个赛季，也只完善了对消极比赛的赛规，这是因为越势均力敌的比赛越能引爆观众的热情，也会带来更多利益。”韩文清看着手中的文件，眸光闪烁，不知对于这种态度是何种心情。
但在乔栖耳中，那声音一直是平稳的，稳到就像他那走过九个赛季的打法，稳到……
就像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态度。
明明表情完全不一样，乔栖却觉得这背对蓝天白云的身影，跟那个对着嘉世抽烟的叶修，非常相似。
“当时的冯宪君只是协会一员，是他来拜托我的，因为协会内部两边僵持的情况下，最具有话语权的就是联盟这些俱乐部。”韩文清说，“以冯宪君为首的几位成员想要完善这一块的规则，只能另辟蹊径让队长们联合签字上书，请求更改规则了，如果有多名队长提出意见，协会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乔栖歪了歪头：“可以问一下队长都有谁吗？”
“谁记得这种事。”
“我猜有方世镜前辈，对后辈生长环境非常重视的王杰希前辈，还有皇风的吕良前辈也是个战术大师一定也会参与这种可喜可贺的集体活动……”
“……可喜可贺？”
“哦还有乐乐前辈吧，有大孙前辈吗？”
“你说孙哲平？”韩文清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来那个跟自己风格有点相似的对手，微微皱了下眉。
乔栖第一次听他提起孙哲平，有点小小的新鲜感，“嗯嗯！”
韩文清却完全不觉得新鲜，很快松了眉宇，给她一句：“他嫌麻烦，本来没想参与，但被张佳乐按着签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敬佩谁。
乔栖想了想，“那叶修呢？叶修参与了吗？”
“他？”这回韩文清直接眉头深皱，“他根本没出面，吴雪峰签的。”
“他在做什么？”
“吃饭。”
“……什么？”
“他说他在吃饭，没空来，有问题找嘉世老板或他的助理吴雪峰洽谈就行。”韩文清更加不耐烦了，不是对乔栖，而是对那个过分自由散漫的人不耐烦，因为烦到了极点才把这句话记到了今天吧。
乔栖觉得，吴雪峰前辈能在退役之际仍然感叹自己和队友们拥有过一段美好记忆，性格是真的很好呀……
不过想想这么多前辈，甚至如今的冯主席都参与其中，乔栖还是觉得魔幻。
她只是跟韩文清两个人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却总感觉是站在无边的天空下，广阔得不可思议。
同一志向的人们终会走到一起，荣耀里那些愿意维护比赛严谨性的人们，包括最终组成了如今的联盟，
云朵飘过，阳光照亮了韩文清的侧脸，犹如圣光一般神圣肃穆，使人不自觉地敬仰倾慕。
乔栖不禁感叹：“前辈你好厉害呀……”
韩文清没有一点被夸奖的喜悦，“我只是不想看到十年后所有职业战队都把训练搁在一边，成天抱着一本比赛规则大全在那儿找漏洞钻。”
“……”那画面是有点神奇。
“行了，该问的问完了，你可以走了。”韩文清站起身，手里提着文件，看样子也结束工作了。
乔栖一着急，拉住了他袖子：“还有一件事，前辈你……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奇英是宋嘉的弟弟吧，为什么会允许他入霸图呢？”
这个问题，也让韩文清停了下脚步，“我没有允许，也不需要我允许。”
乔栖一怔，手中也失了力道。
站在训练营试训最后一道关卡门口，韩文清看着乔栖，直白地告诉她：“任何人都有权利申请来霸图试训，无论他是宋嘉的弟弟，还是宋嘉本人，霸图都会一样对待。”
“……”
那只抓着韩文清袖子的手，一点点落了下来，她似乎已经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但韩文清看着她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去年，宋奇英跟你问了差不多的问题，也是在这里。”
乔栖很意外：“是吗？”
“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他是宋嘉的弟弟，以及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入队。”
“前辈也是这么答的？”
“差不多，他是宋奇英，又不是宋嘉。”
“……”
“乔栖，你今天问我这些最好是真能有点用处，”韩文清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海绵一样吸取着无数前辈的经验迅速长成的姑娘，如是说道，“霸图接受宋奇英，也因为他从来没有被宋嘉的道路影响过，但你又如何，超越王杰希之后，你要怎么做，你有想过吗？”
“我……”乔栖皱起眉来，“我还没超越呢……那是终点线之后的事情呀。”
“你体育老师没教过你，跑步的终点在终点线后？”
“……我，其实我一般跑到终点时就已经累死了。”
“……”韩文清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不想看到这个让人绝望的存在了。
“那乔栖皱起眉来，“这个问题……对我来说还太早了吧。”
即使她知道总有一天队长会退役……
她也不愿去想那样的可能，更不愿意去试想自己坐在喻文州常坐的位置上指挥蓝雨，那样的想象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谋权篡位的，很不舒服。
光是想到这点，乔栖就深深皱起眉，显然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
“乔栖，你唯一该庆幸的是，你现在的表情和你要面对的那两个人当年一模一样。”韩文清说。
乔栖没反应过来：“谁？”
“第三赛季被林杰指定接任微草的王杰希，还有接任第三任蓝雨队长的喻文州。”
“……”
乔栖讶然抬头，却只对上了韩文清同样低头看过来的视线。
这是乔栖第一次知道韩文清眼睛是深棕色的，是树干那般颜色，已经成长到无法修剪，抠都抠不下来一层树皮的参天古木那般色彩。
他就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荣耀十年变迁。
他一直在看向未来，没有对手时，他在寻找对手，没有比赛时，他想创造比赛，没有未来的时候，他也会像现在一样，举目看向未来——
看向乔栖。
“超越王杰希之后，喻文州退役之后，你还要以一介队长的身份追着一个队长跑吗，还是要学着喻文州的样子管理蓝雨？”
“其实你很清楚你不会这么走下去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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