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山林里的夜来的悄无声息，在这一片避开了日光的地盘上黑暗是自由且散漫的。
不过在葱郁的树林面前，黑夜倒也显得没那么可怖。这片山林仍旧是灰沉沉一片并没有变得更黑反倒是因为一望无际的林海而透出苍绿的幽光来。
林嘉茵在悼念双亲时花费了太多的气力，这一场大悲大恸仿佛将积蓄了几年的哀愁倾泻一尽。离开时她又像是变成了那个五年前刚得知林家突遭变故的懵懂浑噩的小姑娘。
只不过这一次，等待着她的不是迷茫未知而是放下与释然。
只是眼下她一时还不能调整回来，整个人仿佛丢了三魂七魄空荡荡地只知道牵着马往回走。
好在她身边还有兰岑处处留意着，只是再谨慎的兰岑也做不到用一把火折子照亮整条路，更别说认清眼前这颗高耸入云的树是不是标识的槐树。
兰岑心里越慌就越觉得四周静的吓人，她手里的微弱的火苗也跟着抖得厉害。她不是不知道去问林嘉茵，只是越是害怕她就越不敢去林嘉茵那里探求眼下艰难险阻的现实。
林嘉茵回过神来后才注意到兰岑已经靠到了自己身边，两匹马也只剩下自己手里牵着的一匹。
她紧紧地握住兰岑的一只手，感受着兰岑的恐惧。
“兰岑你别怕，有我在！”
“小姐。”兰岑话里带着哭腔，她反手抓住了林嘉茵的手掌，紧接着就挽到了林嘉茵的胳膊处，两个人贴的更近。
“奴婢害怕，小姐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会的，这座山有皇家的寺庙周围肯定有很多官兵看守，我们只要翻到南边去就一定能找到人求助的。”
林嘉茵鼓舞着兰岑也安慰着自己，只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野兽都比人还多，她不敢说她们是否有幸能避开那些野兽毒虫的攻击。
不过兰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兰岑紧紧地挽着林嘉茵听着她底气十足的安抚声，渐渐倒没那么怕了。
她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在林间，因为辨别不了方向，只能按照来时的记忆不断地挪动着。
静谧的山林像是一座阴沉沉的牢笼，由一根根屹立的树干是织就而成。
她们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的交织在一起，偶尔会有一两声乌鸦的孤鸣来调剂一下枯燥的恐惧情绪。
林嘉茵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眼看着手中的火折子越烧越短，她内心的恐慌也跟着成倍地增加。
她走到一处拐角处，这时挽着她的兰岑忽然将手臂从她的胳膊下抽了出来。
“兰岑你怎么了？”
林嘉茵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她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往身后照去，却看到兰岑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便想要上前查看清楚，却看到兰岑对着自己摇头。
“你怎么了？兰岑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林嘉茵急了，她放下手中的缰绳往兰岑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听到兰岑声音颤抖着说：“别过来，我的腿。”
随着兰岑最后一个字拉长的音调，林嘉茵也注意到兰岑纹丝不动的腿上缠着一条皮肤发亮的黑蛇。
林嘉茵吓得抖掉了手中的火折子，那跌落在地的火星烫到了缱绻在地面上的蛇尾，受到刺激的蛇连忙将圈在兰岑腿上的部分抻直游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紧接着林嘉茵扶住了吓得已经瘫软的兰岑，听到她哭出了声。
“小姐，我被咬到了。”
“让我看看！”
“不行，你快骑上马走吧！”
“傻姑娘，我怎么能丢下你。”
林嘉茵极力地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将兰岑拥进了怀里。她不顾兰岑的规劝，逼着兰岑上了马，然后又捡起地上被火折子点着的枯木枝接着赶路。
她没有注意到在走过那个拐角时，她的两条腿一直在打撞。眼下她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尽快带着兰岑走出这个地方。
林嘉茵一直在和兰岑说话以确定她的存在，只是被毒蛇咬伤之后，兰岑先是感觉那只右腿渐渐肿胀没了知觉，之后慢慢地就失去了意识。
林嘉茵唤了许多声兰岑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乳名。
林嘉茵以为是自己撞见了先父先母的亡魂，亦或是自己也成为了一缕濒死的游魂。但紧接着一簇火光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到刺目的橘红色火光带着希望冉冉升起。
“阿茵？是阿茵吗？”
“林小姐！林小姐，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找到了，人已经找到了！”
林嘉茵如身处梦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着簇拥着自己的众人，在一众陌生的面孔中只认出了穆枫的脸。
那些人见林嘉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都不敢伸手去试探，直到林嘉茵手中燃烧殆尽的火把落下滚烫的火星在她细嫩的手腕上烙下灼痛的伤印，她才张嘴说出几个字来。
“救救兰岑！”
穆枫还没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嘉茵就昏倒了过去。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接在怀里，眼眶发红地看向穆将军。
“爹，她们好像受了伤。”
“快，快回去！”
林嘉茵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山，她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听到他一声一声地唤着自己“阿茵快醒醒”
就像是从前她每日赖床时听到的那般，林嘉茵心想着得起来了，可身体却沉地像是有千斤重。
她挣扎着想要床上爬起好循着声音找到父亲，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却也抬不动一根手指。
她听到父亲的声音正在渐渐远去，心里就越发着急起来，她想开口叫住爹爹等等她，可喉咙也像是被封住了一般。
后来，她只能任由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宠溺的呼唤被吹散在风里，但她仍是无法左右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开始害怕了，害怕父亲再一次离她而去，这害怕让她的挣扎也越发激烈起来，可这一切换来的只有不断从额间冒出的汗珠，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等到林嘉茵从床上惊醒过来，发现眼前的一切既不像是旧时的闺房，也不像是谢家的小梅园，更不想是京都的客栈。
她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不安也跟着这陌生的一切悄然爬起。
她想到方才的梦，想起“父亲”亲昵的呼唤便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守在外面的侍女听到内室里传出的动静便连忙跑进来查看情况，她看到林嘉茵已经醒了过来正抱膝坐在床头哭泣又慌乱地跑了出去。
林嘉茵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女来了又走，对眼下的状况更是迷惑起来。
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一位老妈妈领着方才的少女和穆将军走了进来。
穆将军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站在老妈妈地身后，示意让她开口。
“林小姐，您总算醒了。这里是将军府我们老爷是镇守西北的祁连将军。”
被点了名的穆将军挺了挺胸，他因为带惯了兵正起身板来就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阿茵，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
穆将军这句话还没说话，就听到林嘉茵哑着嗓子开了口：“穆伯伯？”
“欸，侄儿别怕是伯父来迟了，我对不住你啊！”
穆将军愧疚地别开脸，用袖子抹了抹眼角。面对林嘉茵的那声小心试探的呼唤，他这杀伐果决的铁血硬汉也心软成了手足无措的泥人。
他恨自己当年没有从辽北赶回来，才导致林家以卵击石地覆灭在平定靖王之乱的洪流中。他更恨自己晚了一步导致自己没有完成兄弟生前对自己的托付。
穆将军在两次错过之后不是没有派人去寻找过林嘉茵的下落，只是当年西北战急，他派去的人搜寻了许久都没有得到消息，这才渐渐将这事遗忘在心里。
之后他每一年去吊唁好友时，心中都满怀着愧疚与自责，他此次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打扫林家夫妇的墓碑，却没有想到几天之后竟然得到了林嘉茵的消息。
这两天，他已经无法形容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他每日都来看望林嘉茵，站在床边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叫着她的乳名。
如今看到林嘉茵安然地醒了过来，穆将军激动得除了第一句话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林嘉茵懂事地宽慰他：“穆伯伯救命之恩嘉茵无以为报，此生定当结草衔环。”
“阿茵言重了，你父亲在出事之前就将你托付给了我，是我没有有违你父亲的信任没有看好你，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以后伯父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
“穆伯伯。”林嘉茵含泪看着穆将军，心中感激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将军怕她伤神过度也不想再提起任何让她伤心的事情，便找了个借口让她好好休息。
林嘉茵看着穆将军要走，才想起受了伤的兰岑：“穆伯伯，我的侍女她，还好吗？”
林嘉茵叫住了已经走出两步的穆将军，她一心只想着兰岑的安危便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等到穆将军转过身看向她的时候，林嘉茵才有些胆怯起来。
穆将军等到她把话说完，才想到了什么：“瞧我这个记性，阿茵不用担心那位姑娘今日一早就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这话，林嘉茵才算是完全松了口气。
“谢谢穆伯伯！谢谢您昨日晚上救了我们。”
“傻孩子跟伯父我有什么好谢的，你们都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你再不好好休养就去不了明日的琼林苑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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