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僻静的山道犹如一把破开这座沧桑、绵延的高山的细刃，它给这座让世人仰止的山峦留下一条灰白色的疤痕。
它将这座经人粉饰的山峰分成了两半，一半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是巧夺天工的富丽堂皇，一半扫却了热烈的阳光蒙在阴影里，是掩藏生息的荒芜之地。
坐在马车里的两人在经过方才一番论辩之后都安静了下来，林嘉茵无法回答兰岑那个刁钻的问题，为了掩饰对方的尴尬她拉开了一侧的窗帘，专心致志地看着逼退在身后的光线。
灰暗正在吞噬光明，她们正在进入龙华山的北面。
车夫按照林嘉茵她们提供的那张如小儿涂鸦的路线图艰难地辨别着眼前的方向，在这种野草丛生的山林里，路也只是林木还算稀疏的山坡供他们堪堪驶过。
车夫赶着马车再一次回到被马蹄踩的东倒西歪的茅草丛旁，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们已经迷路了。
“小姐，我们走错路啦。”
车夫倒是敢于承认自己的过错，只不过他这般坦诚的好品质却并不能为他们眼下的处境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
林嘉茵拿过车夫手中的路线图，回忆着昨天穆枫是如何描述着上山的路。
一旁的兰岑也着急起来，这山里面树木长得遮天蔽日的让她们瞧不出时间，她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小姐，不如我们还是找回来时的路，这样也好对照对照路线图。”
兰岑计算着她们与谢韵分别之后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那也就只剩下两个时辰便要天黑了。
林嘉茵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命令车夫按照原路回到宽敞的山道上去。
这一次林嘉茵和兰岑都认真地记下她们走过的路，好在车夫放弃了一头往深山里扎的念头之后也很快就找到了来时的路。
车马行驶到空旷些的山坡上，才能望见天空上湛蓝的天幕与洁白的游云。
林嘉茵让车夫停下来休息片刻，她与兰岑便在马车里分辨着手里的路线图。
“小姐，奴婢记得他之前说三角是槐树，但方才我们看到的大多是松树，那这里是不是表示看到槐树往左走啊？”
兰岑指着路线图上一段扭曲的线条沾沾自喜地看向林嘉茵。
林嘉茵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穆枫向她们解释过这些图标的含义，她盯着图上的那个圆圈处做出了决定。
“车夫，接下来往西边走。”
“啊？不是要回去吗？”
“我们已经弄明白这张图了，你只管按我们说的走就行。”
林嘉茵没有放过这次机会，眼看着就能找到先父先母的坟茔，她就充满了前行的动力。
之后的一路虽然越来越难行，但好在车夫没有再重复过自己走的路。只是在走到最艰难的地方，车夫不得不停下马车对她们说：
“小姐，前面马车根本过不去，你知道还要多远吗？”
林嘉茵闻声拉开帘子看了眼前面狭窄崎岖的小道又看向手中被折成小豆腐块的路线图，在剩余的路线图里，只剩下连成一排的三角和被指向的圆圈。
她知道已经不远了，可马车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也在提醒着她们时间已经不早了。
“小姐，剩下的路只能你们走过去了。”
车夫催促着她做出决定，但只用走的话林嘉茵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赶在天黑前找到那个地方。
此时的兰岑全心系在林嘉茵身上，要说她不担心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只是她现在担心害怕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让林嘉茵跟着担心起来。
她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说转身回去林嘉茵一定不会同意，于是她就将眼前可行的办法说了出来。
“小姐，我们可以骑马过去。”
林嘉茵看向兰岑，她犹豫地问：“你会骑马吗？”
兰岑摇了摇头，紧接着她便听到林嘉茵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兰岑知道林嘉茵肯定也早就想到了骑马，只不过她们都不会骑，所以说了也是白说。就在兰岑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林嘉茵却开了口，说的还是那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想我们可以试试，那几匹马儿看起来都很温顺。”
她们把这个想法告诉给车夫，车夫虽然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赞同了她们的决定。
“姑娘们放心，这两匹马都算是老马了性情也十分温和，你们骑上之后只要拉好缰绳就行。”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兰岑看向车夫，将这个身形趋于佝偻的老汉盯着双颊通红、额冒热汗。
林嘉茵看出了车夫的意思也没有去勉强他，只是她们牵走了两匹马，她有些担心马车没法赶回去。
“小姐您放心，我有这一匹马就能将你的马车赶回客栈里。只不过你们两个人千万小心，如果找不到路了还是尽早回来。”
车夫给她们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将马车的套绳重新系好之后便驱着马车掉头离开了。
兰岑气的将包袱甩在马背上，看着静谧的山林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又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小姐，您怎么能让车夫先走啊？”
兰岑扶着林嘉茵爬上了马背，确定那匹老马并不打算反抗才将缰绳递到她的手里。
林嘉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屏息看着兰岑找了处凸起的地方也爬上了马背才松下口气问：“你害怕吗？”
“奴婢更担心小姐。”
“兰岑谢谢你能陪在我身边，是我让你受累了。”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真觉得奴婢好，那待会儿就多和老爷夫人说说奴婢的好话，保佑奴婢能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享福。”
“那可不行，我还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呢。”
林嘉茵在兰岑的陪伴下终于找到了先父先母的墓地，那是一处经人修葺过的坟茔，被两排槐树包围着。
林嘉茵先注意到四周的杂草是新近被处理的，再看到墓碑上刻有父母亲姓名的碑文，眼中的泪水便如泉涌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她原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能以一个成熟稳重、落落大方的姿态来拜谒父母亲的亡魂。
她甚至还想过自己能心满意足地将积攒了许多年的未敢对他人启口的话对着他们细细道来。
她想着这场迟来的吊唁终于能了却多年来的遗憾以及抚慰抱憾而终的父母双亲。
但这些设想此时此刻都化成了她眼眶里的眼泪，化成视线里的波影碎了一地。
林嘉茵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泪，藏了这么多的苦，以至于她跪到膝盖失去了知觉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兰岑跪在她的身旁也小声抽泣着，她怕自己再不开口眼前的林嘉茵就要化成泪人把自己哭死在这里。
“小姐，您说说话吧，老爷和夫人会听到您的声音的。”
“小姐，您还要把您订婚的事说给二老听，傅公子那个人一定会是个讨长辈喜欢的。”
“小姐，您别哭了……”
兰岑劝着劝着也跟着哭的更伤心起来，而林嘉茵听到兰岑的悲恸的哭声却开始不哭了。她擦干眼角的泪，重重地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一场大悲过后，她说不出话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喉咙被人扼住，想叫却叫不出声但也并不难受。
林嘉茵在心里说着：父亲、母亲，女儿现在很好，你们可以安心了。
若是人死后残留的牵挂能凝成一缕感识留在故地，那想必林父和林母听到他们女儿的心声，看到她出落得如此窈窕端庄一定是可以安心的吧。
只是眼下除了他们能安心之外，其他人都担心起林嘉茵来。
穆枫因他父亲前一晚临时去了军机处所以没能将林嘉茵的事情告诉给他父亲，而他因为要拿到他父亲的令牌又不得不呆在家里守株待兔，以至于错过了和林嘉茵会面。
等到穆将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将军府，穆枫火急火燎地把事情和他说清楚时，林嘉茵就已经被谢韵带进了龙华山。
而等到穆将军消化完这个猝不及防的好消息之后，却遍寻不到林嘉茵的踪迹。之后他们得到消息找上龙华山，已经是西落西山的时分了。
穆枫跟着穆将军终于进入了心心念念的岱山，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激动反倒是充满了担忧。
他心神恍惚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就踩到了他老父亲的一只脚。
“你这个小兔崽子，如果林兄的女儿出了点什么事儿我一定拎着你去谢罪不可。”
穆枫被他父亲这句话吓得脸色发青，他倒不是怕他父亲真的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一想到林嘉茵真的出了点什么意外，他也不能原谅他自己。
穆枫走到一个被捆成一团趴在马背上的老叟面前，语气肃穆地问：“你说林小姐是往那条路上去的？”
那被捆着的老叟就是原先给林嘉茵赶车的车夫，他抬起已经被吓得面白如纸的脸看向穆枫，颤颤巍巍地回：“小人确实是带着那位小姐走这条路上去的，大人饶命！”
穆枫看着自己方才指的那条路，感受到他父亲的目光又把目光移到了他父亲身上。
穆将军瞪着穆枫，黢黑的脸被一旁燃起的火把映照的通红，他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画的狗屁地图，还不快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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