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身子好似穿过一层透明薄膜，响起噗的一声，迎面而来的灵气无比纯净。这洞窟中无一丝灰雾，视线里赫然是一把笔直插在地里的剑。
“不错，是好东西。”
冰蓝剑身宛如一块冷玉，不断溢散出寒白的雾气，威压冻结得地面覆上蛛网般密密麻麻的霜。
纵使洛姝不喜剑，也不由发出感慨。然比起这把剑本身，剑柄上的挂着的剑穗更吸引她注意。
那编织的绳结钳着一枚玉珠，散发出和剑的冰冷截然不同的柔和白光，细看竟使人好似被净化洗涤。
无疑，这玉珠便是此地灵气纯净，无一丝灰雾的原因。
从幽冥界到天魔城，洛姝吞多了恶人的神魂，神识始终被怨恨缠绕，凄厉尖叫时不时就在脑中炸开，若非她神魂坚韧，恐怕早就被嚎得神智涣散。
可现今她走近，靠近那珠玉白光，心境前所未有地澄澈通明，吸入灵气时竟觉春风拂过。
“这珠玉……”
强烈的渴求似遭到炙烤的大地期盼降雨，洛姝不受控制地朝剑穗伸出了手。
然后她就视线一花，小火苗飘在了灵质空间里。
白云朵朵的天上投影着外界景象，她看见“自己”的手方向一转，不取剑穗而直抓剑柄。
苏牧云是剑修，剑修当然对剑感兴趣。
而此地没有灰雾，苏牧云的神魂再不受限制，固然要迅速夺回身体控制权。
可洛姝依然很不爽，原来她真不能对苏牧云怎么样，甚至占用身体都得看他意愿。再者，好东西就要到手却忽然换人，这谁能高兴得起来？
小火苗揣着小火爪哼哼，空间外，抓向剑柄的手蓦地一顿，竟改成赔礼抱拳。
“我一时被这剑迷了眼，还望前辈恕罪。”
“……”小火苗微闪眯眼，淡淡传音过去，“无妨，你取剑之后，那剑穗上的珠玉留给我就行。”
也不枉她特意多展示了几手，这小子还算机灵，那她也不介意“善意回应”。
“这剑周围并无陷阱，上面也没被施阴毒法咒。”
“多谢前辈指教。”
少年的声音清凛似珠玑，谦逊温润的语气又如在冰川上投落日光，很难不叫人升起好感。
然洛姝听着那第二声“前辈”，心中只有怪异。
这小子都是叫她“老妖婆”的，噢不对，那是她还活着还是摄魂妖女的时候。
如今她变成小火苗，同在一具身体里神魂直接传音，不需要特意去称呼谁，都是心念一动而已。
所以这声正儿八经的“前辈”真是越品越奇怪，她先前明明挺想让这小子放尊重点，这会儿竟火苗晃了又晃。
“不适应，真不适应。”
小火苗擦着莫须有的鸡皮胳膊，天空中，空间外的苏牧云已攥住了剑柄。
下一秒，一阵冰蓝冷光啪的弹开了他的手，一记愤怒的稚嫩童音从剑身上传出。
“呔！我冰心剑的主人必须清高正直，纯洁善良！岂是你这种黑心货可以染指！”
经年累月的法器会生出自我意识，也就是器灵，放在剑身上便是剑灵。
这剑灵似能察觉到一个人的真面目，它不仅拒绝苏牧云触碰，甚至在他掌心留了寒毒般的冰晶。
洛姝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来人心若是黑的，连送上门的灵剑都会嫌弃。”
“……”苏牧云震袖取出一张烈焰符，慢悠悠道，“既然不能得到，那便毁了。”
冰心剑绽开蓝光冷嗤：“痴心妄想！就你这点修为也想……哎！怎么又来了？！”
稚嫩的童音显出慌张，大地震颤连带整个洞窟碎石坠落。
冰心剑插着的位置溢出汩汩黑雾，传出一声带着腥气的猛兽低吼，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桎梏，令冰心剑中的童音像是崩了牙般哇哇大叫。
“怎么回事呀！为什么那条灵脉会枯竭啊！本来我和它配合得很好，这只噬魂兽原本还要再过一千年才会醒的！”
剑光与黑雾撕扯交战，剑穗上的珠玉不断发出柔和的净化光芒，已跳开老远的苏牧云静静看了一会儿，在动静平息后发出一声叹息。
“没想到你已在这洞窟里孤苦伶仃地过了一千年，这封印迟早要松动，若底下的噬魂兽出来，第一个报复的恐怕就是你吧？”
空间内的洛姝火苗尖一挑，就闻苏牧云语气温柔得像在劝小孩子吃糖。
“生出意识何等不易？就此折损实在可惜。四十九界人才辈出，一定有清高正直、纯洁善良的剑修，只是……你必须先找人带你离开这里。”
这小子不仅黑心，还是只狐狸。
洛姝眼前仿佛浮现出苏牧云嘴角似有若无的笑，以及那双意味深长的漂亮眼睛。
冰心剑短暂一寂：“我守了这地方太久，不是没想过走，可只有清高正直、纯洁善良的剑修才能拔得出我。”
它沮丧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你就是符合条件的人，因为你刚从外边进来时，神魂气息就是那样……”
“嗯？”
两声诧异在同一具身体里响起。
洛姝这会儿满头问号，她清高正直？心灵纯洁？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剑灵对摄魂妖女做出这种评价吧？它能一下子察觉苏牧云是个黑心莲，怎的就认为她是纤尘不染的仙女？
苏牧云也觉得怪极，那火苗中的神魂对他一口一个“臭小子”骂骂咧咧，偶尔还飘在灵湖上探出人性化的火手火脚“搔首弄姿”，怎可能和清正纯洁搭架？
然而洛姝忽然想开了，她记起自己当年刚被接回藏剑宗的时候，确实是个人见人爱活泼开朗的美少女。
莫非这剑灵能透过浮华看到她最初的本真善良？那可真是令人感动！
“前辈，您要不要试试？”
苏牧云打破沉默，洛姝敛下莫名升起的惆怅，懒洋洋地回了个“好”。
于是她控制着苏牧云的身体二次上前，攥住了剑柄。
冰蓝光芒再度亮起，却非攻击，而是传出一声童音欣喜。
“是主人！你就是我要等的新主人！”
缔结契约的法阵从剑身蔓延至剑柄，就要触及攥剑之人掌心，但洛姝可不想要剑。
电光火石之间，她和苏牧云转瞬便完成神魂置换。
冰心剑结契的对象顿时成了苏牧云，而苏牧云在冰心剑呆滞之际揪下剑穗就往虚空中一扔，直接丢进了灵质空间里，灵质空间里的小火苗又嗷呜一口，眨眼就将珠玉吞了。
“……”
冰心剑像是石化了。
半晌，稚嫩童音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你们、你们居然合起伙来骗我！还把前主人留给我的菩提珠给吃了！狗男女！”
噢，原来这珠子叫菩提珠，一听就不凡，难怪吃得这般舒服！
灵质空间中，洛姝对那声“狗男女”浑不在意，她整个火苗好似沐浴在暖洋洋的河里。
那些嘶吼的怨气、憎恶……吞下力量时积淀的污秽在温暖中融化，痛苦与黑暗变成点点荧光，漆黑的小火苗荡开一圈圈净化光芒，竟散发圣洁气息。
洛姝有一种感觉——从今往后她能肆意吞噬所有东西，却不受丝毫负面影响。
长久以来困扰她的最大问题解决了，无时无刻折磨她的阴暗气息终于能被过滤。
与苏牧云的暂时绑定，或许真是她的机缘？
此时的苏牧云也有这个想法，若非火苗中的神魂相助，光凭他自己怎能破开法阵，又怎能收服冰心剑？
戒备犹在，但难免升起一小丝亲近。
然冰心剑哭着哭着蓦地惊叫：“你怎么只有金丹期修为啊？那道神魂气息明明是化神期以上啊！”
这叫喊方落，大地爆发比先前更加剧烈的震颤，整个洞窟摇摇欲坠随时将崩。
野兽的嘶吼从剑下传出，滚滚黑雾蹿出的刹那，苏牧云下意识拔剑后跳，闻冰心剑惊慌。
“完了完了！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打不过噬魂兽啊！”
“吼——！”
地动山摇，群鸦腾飞。
尚在雾山的问剑宗弟子立即御剑凌空，身为队长的贺玄看着黑雾滔天脸色难看，周围其他人亦在魔兽威压中两股战战，顶着恐惧咬牙祭出护身法器。
“果然如掌门所言，封印松动魔兽问世！”
“队长！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人已掏出一张遁光符，这种八阶群体传送符咒异常珍惜，修真界各大门派所持不过几十张。
可这人还没来得及撕符，一袭黄衣便扑了上来。
“不行！苏师兄还没出来！我们要等苏师兄一起走！”
贺玄气得沉声：“苏牧云早就死了！他在那等杀意法阵中怎有活路？！别管她！快用遁光符！”
他的后一句是对着那捏着符咒负责后勤的剑修，剑修下意识点头，不料女声高扬。
“我是林家家主的曾孙女林莺莺！谁敢不听我命令！”
“林师妹你……！”
雾山上方一时陷入僵持，下方，苏牧云浑身被黑雾包裹，迎面对上一双猩红兽瞳。
“吼——！”
庞然如山的噬魂兽张开血盆大口，来自八阶魔兽的雄浑威压震得苏牧云五脏剧裂，唇角溢下一条猩红蜈蚣。
实力差距过大，他甚至无法驱使灵力运转逃生法诀，只能持冰心剑凝神厉道“回归”。
然而他没能进入灵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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