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从天魔城到雾山八百里，对修真者而言只是疾风拂面，几个呼吸之间。
洛姝老远便神识一扫，见雾山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裹挟能影响神魂的黑气。
可这点影响对她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于是她忘了苏牧云不是她，没有那么强大的魂力。
待视线一花，小脸红红的林师妹就在边上依来娇躯，洛姝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吸入黑气昏了过去，控制这具身体的人就变成了她。
“苏师兄，我好害怕。”
林师妹一声娇软话音，本要抱住洛姝的胳膊，却被边上的贺玄御剑插在中间。
“苏道友没有净化符，应当已经感觉到不适了吧？这雾山之行，我劝苏道友还是莫要掺和。”
苏牧云的加入是个意外，这支队伍本只有十六人，如今这十六人因置身灰雾外圈，腰间、襟前皆亮起白光，想来就是掌门亲自发的净化符了。
这些净化符似乎颇为特殊，洛姝先前虽察觉他们人手一张，但瞧不出是何用途，直到现在被灰雾激活，她才知其是净化作用。
“哎呀！我怎么能忘了这件事呢！？雾山的瘴气厉害，掌门说连元婴期的修士都抵抗不了，让我们务必带着符咒不要离身。”
林师妹的惊呼隔着贺玄传来，她见到苏牧云太过激动，一路叽叽喳喳过问“师兄近况如何”又说着“我最近”怎样怎样，全然忘了告诉他雾山有瘴气。
而其他人……
洛姝神识略一扫，无需回头就能看见其余问剑宗弟子皆站在修为最高的贺玄背后。
然贺玄这会儿倍感诧异，他不明白为何“苏牧云”对着瘴气毫无反应。
他是小队的队长，他早早传音让旁人噤声，想让苏牧云在林师妹面前丢脸，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得掩着内心诧异，顺着林师妹的话头头是道。
“所以说，就当为了自己的安危，苏道友还是……”
贺玄的话忽然卡住，因为他看见“苏牧云”笑了。
“贺道友这般关心我么？”
“他”唇角微翘，像是灵动狡黠的猫似的几分俏皮，周身冰冷的气场霎时若有繁花盛开，瑰丽嫣红荡漾心神。
那乌黑的瞳仁里泛起惹人沉沦、幽深蛊惑的水色涟涟，配着轻“呵”的言语如荡起的轻纱般摄人心魄，直直撞得人恍惚失语。
怎么回事？苏牧云分明还是苏牧云，那个勾引林师妹的混账小白脸。
但为何……
“我……”
贺玄嘴里干巴巴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情和林师妹望着苏牧云时如出一辙，然林师妹以女人的直觉敏锐发现气氛不对，在看清后当即怒叱。
“贺玄！你在对着苏师兄做什么？！”
贺玄一个激灵，在对上心上人怪异的目光后更是如坠寒冰。
“林师妹！林师妹你听我解释啊！苏牧云……苏牧云那混账定然是为报复我，对我用了摄魂类的法术！”
那头一个黑脸一个拼命解释，这头的洛姝则眉角一挑。
贺玄猜得挺近，不过她根本不需要用摄魂术，她的神魂强大非常，一颦一笑已然自带荡漾。
修真界有人修剑，有人研习丹道，亦有人专修魂术。
曾有一女修凭《勾魂大法》，绝色美人坐于莲心妩媚一笑，竟令心境不稳的修士七窍流血，直接把人活活“美死了”！
老实说，洛姝也不知道自己在逼不得已时修的《摄魂经》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方向。
可自在幽冥界与其他恶魂厮杀后，她发现自己的《摄魂经》似乎变异了。
她从前就是摄魂，现在却能噬魂，且除却神魂，还能吞别的东西进化小火苗。
嗯……拭目以待。
洛姝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而那头的争执已经结束。
贺玄似是碰了一鼻子灰，洛姝往足下注入灵气驱剑过去。
“不瞒诸位，其实我身携一件法器，可以保护神魂，这才不受影响。贺道友的友善提醒令我万般感动，然我观雾山险极，实在担心林师妹安危。”
“苏师兄！”
林师妹闻言两眼欣喜放光，贺玄一脸便秘，只得咬牙切齿。
“我们可没有多余的净化符！苏道友若是遇险，就好自为之吧！”
洛姝穿行灰雾如无物，却在被魔气侵蚀神智的灵兽扑上来时应对微乱。
这是苏牧云的身体，总归不是她自己的，身高、体格……用起来不大熟练。
同时，苏牧云是个剑修，攻击法器自然是剑，可洛姝最讨厌的就是剑，她根本就不会剑法，若是在剑宗弟子面前乱挥乱砍定然要露馅。
“三阶的犀牛就已让苏道友觉得棘手了，那这只五阶的曼陀蛇岂不是……”
贺玄开始阴阳怪气，问剑宗一行人似是因净化符的缘故，不容易成为灵兽的攻击目标。
于是草木窸窣疯动，腥风随猩红的竖瞳瞬至洛姝跟前。
“苏师兄！”
林师妹正欲提剑过去，却被贺玄等人拦住。
洛姝索性将剑收入储物袋，往拳头里注入苏牧云的灵力和自己的魂力，冲那突刺而来的蛇头嘭的一拳。
“嘶！”
曼陀蛇凄厉惨叫，庞大似树的身躯轰然砸地。
“……”
一拳？
一拳撂倒五阶曼陀蛇？
一行人一时瞪圆眼睛，唯林师妹脸红心跳。
“不愧是苏师兄！离开问剑宗后竟学会了这般高深的体术！苏师兄用剑的样子很帅，用拳头打蛇的样子也好好看！”
“……”
假如目光能实质化，苏牧云的身体应当早就被贺玄扎出了窟窿。
洛姝想起自己从前都是被女人嫉妒，这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男的这般嫉恨。
她不禁身子一晃，踉跄着捂住那只挥拳的胳膊，果闻林师妹发出惊呼。
“苏师兄你没事吧？！我这里有丹药！”
然洛姝伸手一止，虚弱咳嗽。
“林师妹，别管我，贺道友先前被一只一阶雪绒兔撞了腿，他的伤势比我要紧……”
苏牧云刚刚在识海里苏醒，就听见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与此同时，脑内投影呈出满脸心疼乳燕归巢般扑上来的林师妹，以及神情宛若吃了只苍蝇的贺玄。
他原本紧张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心那火苗会不会在他昏迷时对自己不轨，眼下却忽然只想勾唇。
“好茶。”
洛姝和苏牧云共用身体，当然听见了脑子里那声轻呵，便在享受林师妹治愈术之际慢悠悠道。
“你自己不也是？”
其实她没受伤，是装的，毕竟一个剑修忽然无伤一拳撂倒五阶灵兽，实在惹人怀疑。
苏牧云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少年的声音在识海中波澜不惊。
“此地危险。”
危险？这小子就是知道危险与机遇并存才来的。
他这会儿这么说无非是含沙射影，暗指她在控制他的身体，他不放心。
“机缘难求，错过就不再有。”
洛姝一面回复脑内声音，一面向着灰雾深处眯眼。
“直觉告诉我，雾山有你我都需要的东西。”
直觉这东西说来玄妙，可修道修真本就是玄妙之路，灵光一现攥得一线天机，便是莫大机缘。
这即是洛姝在获得身体控制权后依旧选择入雾山的原因，而苏牧云不说话了，因为他也有这种“冥冥之中”。
他不是没试过夺回控制权自己来，然他只探出一丝魂力，她还没感觉，灰雾却已沾触而来，令意识一阵眩晕。
“若不放心，便多看看，至少现在我不会害你。”
洛姝知其想法，在脑内说完最后一句，旋即冲身侧的林师妹露出微笑。
“多谢师妹，我已大好，事不宜迟，尽快将这雾山的状况记录在水镜内，带回宗门去吧。”
既要记录异常，就要环绕、深入。
问剑宗弟子并非人手一面影像水镜，而是有的捧着水镜记录，有的负责应敌防御，分工明确。
就这样过了四五日，负责先遣探路的剑修忽的一“咦”，脚底飞剑警告似的闪烁红光。
“前面似乎被布了阵法？”
不是前面被布了阵法，而是已置身阵法。
洛姝暗一摇头，身后有修为较低的问剑宗弟子“啊”的大喊，竟抽出剑虚空划拉。
“曼陀蛇！曼陀蛇又来了！”
他瞳孔震荡，对着不存在的敌人惊恐万分。
“是幻阵！莫慌！”
作为队长的贺玄当即祭出一柄翠伞，撑开的翠伞洒落碧光，护罩般笼着问剑宗众人。
那失神的剑修在光芒中意识恢复，茫然地看着剑挠了挠头，林师妹则是惊叫。
“苏师兄！”
贺玄自然不会让护罩罩着苏牧云那头，他巴不得苏牧云死！
洛姝早就想离队单干，如今乐得做出一脸恍惚，装成中了幻术的模样一脚踩进法阵坎位。
众人眼中，“苏牧云”就这样被阵法吞没，凭空消失了。
“哟，这阵法还挺精妙。”
洛姝不知那行人情况如何，总之她步履挪移，忽而置身厉风呼啸，忽而足下烈焰炙烤。
幻术只是表层，如同友善的劝返，越是深入越是杀机重重。
但洛姝并不觉得棘手。
她从前确实是个阵法大师，曾只身一人布下整个天魔城的护城大阵，令沙石瓦片自成一方浩瀚不摧。
不过……似乎也不至于应对得这般轻易？
莫非是因为幽冥界一行，神魂强大了？
洛姝一面挪步，踩中厉风风眼，又以流水咒扑灭烈焰，使其露出底下的晶莹玉石，变幻出下一关卡。
而识海之中，静观一切的苏牧云目光莫名。
这火苗中的神魂竟能这般随心所欲地穿行这堪称死境的阵法，他已数了整整一百二十七关！
可她毫不显疲惫！从容不迫！那破阵之法更是精妙绝伦，叹为观止！
同时，这一路下来，总是是六阶灵兽蜂涌攻击，她也能用他的身体使出法诀、身法……身姿在法光中宛如皓月，唯一一点就是从不用剑。
“……”
强者总是令人心生敬仰，换作旁人或许就喊着“前辈”“前辈”地腆着脸拉关系了，可苏牧云不一样，比起赞叹，他更升起强烈的危机感和挫败感。
他的筹码是什么？
当初她欲夺舍，一股奇异的力量保护了他，但他怎能一直依靠这股不确定的力量？
光凭自己，他没有谈话的资格。
拳头紧攥，冰冷似寒潭的眸底稍起波澜，却又迅速平息，只将情绪掩入剑芒凛冽里。
识海外，洛姝突破了最后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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