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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桃之夭夭 中


  匆匆收拾,萧昭业便领人出了修竹园,径直往太子妃住处去了。

  太子妃王宝明乃是萧昭业的生母,虽未亲力抚养萧昭业,但自古严父慈母,萧昭业还是在以往的相见中,对这位母妃很有些亲切感的。

  彼时,王宝明正在暖阁中懒懒地用着茶点,只见萧昭业在通传后急急地迈步进前,粗粗地行了礼,一脸焦躁。

  “免礼!”王宝明微笑着抬抬手,唤着萧昭业的小字,“法身,你形容如此焦急,可有何事?”

  萧昭业抬首,正对上母亲温和的目光。太子妃锦衣华服,金钗玉镯,雍容典雅,风韵犹存。华贵的衣着衬着尊荣身份,丹唇一抿不怒自威,唯有眉眼间可见女人的似水柔情。

  萧昭业敛了神色,恭敬地回:“母妃,昨夜儿臣遣底下一个丫头过来谢恩,竟是一夜未归。敢问母妃可知其下落?”

  闻言,王宝明精致的妆容下秀眉微蹙,她抬抬手示意侍者尽数退下后,徐徐开口:“昨日太子过来,正赶上采睫妹妹前来谢恩。太子瞧她模样生得端正,便将她收作房里人了。怎么,回去的丫鬟没有告知与你?”

  那一声“采睫妹妹”震得萧昭业失神,待王宝明轻描淡写地说完,他方回转过来,干着嗓子问:“这采睫本是侍奉儿臣的大丫鬟,一干事务竟是离不得她半点。不知母妃能否为儿臣相劝父王,让采睫仍留在儿臣身边做事?”

  王宝明神色愈发严肃起来,她压低声音:“法身,你怎地这般痴缠?须知现下她虽无名分,但已算得上是你的庶母,如何能再侍奉你?不过一介婢女,舍便舍了。切莫多言,徒增笑柄!”

  “如何是儿臣痴缠!”萧昭业心中的愤怒堪堪冲破壁垒,“儿臣自小离开双亲,统共就这么一个知心之人,母妃让儿臣如何能舍!”

  王宝明眸色一怔,重又细细打量眼前自己的长子——他的降临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自己喜不自禁,满心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欢欣之中。不料父皇却属意由二叔萧子良抚养幼儿,纵然自己再不舍得,也唯有从命。即便郁郁寡欢,只能强颜欢笑。直到四年前,高帝建国的大喜之下,自己怀上了二子昭文,方才稍感安慰,不自觉地将全部心力放在了他的身上。转眼便是十一载岁月,那时的襁褓婴孩成为了博采众长的风流少年,心中已有挂牵,然而??

  王宝明微微地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法身,这些年你研习的君王之道呢?须知于皇家而言,女人是手段、是信物、是抚慰,却独独不是唯一。纵然有情,亦不可为之罔顾一切。这些道理,你心中本当明了!若是向你父王开口要人,这不敬之罪、不孝之责,为了区区女子,可值得?”

  萧昭业冷冷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她那尚未衰老的面容却掩不住岁月留下的倦怠之意,仿佛看淡了红尘,苍白得可悲。

  “儿臣受教了。”萧昭业虚拱双手,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母妃无意相助,儿臣不敢奢求。许是年少无知,但即便未来悔不当初,儿臣只知道现下,霍氏必须留在儿臣身边!于儿臣而言,这堂堂女子,自是值得!”

  “你??”王宝明又气又急,从软榻边站起身,“法身,切莫胡闹。不可冲撞了你父王!”

  “冲撞?”萧昭业冷笑道,“儿臣岂敢冲撞父王威严。父王母妃乃是儿臣敬爱之人,而霍氏则是儿臣心爱之人。为君之道固然紧要,但倘若无法护得心爱之人周全,又何以为人?母妃勿须忧心,儿臣自有分寸。”

  王宝明一怔,方欲再劝解些什么,终是把话咽下了。

  “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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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太子萧长懋早朝方归,萧昭业脚不点地地往父王的书房去了。不料,刚由侍者领进前院,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暖暖的冬阳照拂着女子金钗挽起的青丝,一身华服较之素衣别有颜色。听见响动,她回眸,微微一笑迎了上来,那笑容中带着半分喜悦,几丝苦涩。

  “霍姑娘,”领路的侍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南郡王求见太子,小人正欲前去通报。”

  采睫微微颔首,莞尔言道:“太子爷现下与王俭王少傅商议要事。还请王爷入偏厅稍后片刻。”

  萧昭业凝视着她那张娇嫩欲滴的面容,怔了一怔,回道:“好??”

  一行人进入偏厅,萧昭业端坐,丫鬟奉茶毕。

  萧昭业微抿碧茶,目色沉寂地扫了堂下一眼,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由霍姑娘领我进见便可。”

  “是。”

  当屋子里只余下二人之时,萧昭业方才现了焦急之色。他连忙起身,拉过女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唤:“采睫?你??你可还好?”

  她眼眶湿润,神色戚戚,轻启朱口,强忍着点点头,道:“只是以后??以后,采婕不能再侍奉公子了。”

  萧昭业见此状,一时又怜又爱,便要揽她入怀:“别担心,你既未有名分,事情便能转圜。我此番便是为着向父王讨还你来??”

  “公子,不可??”采睫花容失色,推开萧昭业环起的手臂,“不可因我一介奴婢??”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萧昭业皱了皱眉,“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或者,你怨我没有尽早给你名分,以致今日?”

  “采睫不敢。”女子低头的瞬间,一簇晶莹的泪珠滴落。

  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到九霄云外,萧昭业忙劝慰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与父王公然作对。若父王只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只要他肯放你,我受着便是了??”

  “若因此事,你和太子之间生了隔阂,令采睫如何自处?”她抽抽搭搭地说。

  “你既知晓我的心意,便知我是决计舍不下你的。你想让我悔恨终生吗?”

  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眸脉脉含情,“公子??公子有这份心就够了,面见太子之时若有为难之处,莫要过于执拗。总归采睫心里只有公子一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见她松了口,萧昭业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坏笑着,“我要的可不只是你的心,我还要——一亲香泽??”

  言罢,萧昭业便作势要凑上前去,唬得她小碎步向后退去,惊慌之中,破涕为笑。

  “别躲啊!”

  萧昭业少年心气,玩性大发,迈步追去。她左闪右避,在屋里兜转几圈,一溜烟消失于门廊。萧昭业追将出去,未见佳人,只道是儿时“藏猫儿”的游戏,饶有兴致地在院里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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