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堵住悠悠众口

远山上，火光冲天，痛苦的嘶喊声响彻山谷，钟府六十多口人将会在这场火中化为焦炭，最后被埋在这个不知名不知姓的山谷中，消匿在人世，四世公卿之家，就此悲剧收场，怎不让人感慨！

        可墨夷旻禛脸上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述季踌躇道：“君上，娘娘那里……”

        “传令下去，从此不得再提起这件事，若有半个字传到她耳朵里，格杀勿论！”

        “是！可是丞相一府秘密失踪，这里人的嘴好堵，可百姓那里少不了会有风言风语，伽蓝盛会时，娘娘定会打探钟府的消息，到时候……”悠悠众口，可不是说堵就能堵住的，何况这位娘娘又时时事事心系丞相府，这样大的事，还不一问便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有何难，着司寇下文牒，就说钟鸿邺一家通敌叛国已畏罪潜逃，全国通缉，人人可得儿诛之，活捉钟鸿邺者赏金一百，取其首级献上者赏金五十。交代他们做得慎重些，将玉玺和信件转司寇处保管，另外地牢里那半死不活的傻子也交司寇羁押。”罪及一国丞相，人证物证俱在，这般“秉公执法”，不怕百姓不信服。悠悠众口又如何？他想堵也是随便堵。

        述季一听，只有佩服！这样君上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灵娘娘若问起来，他也可以把司寇摆出来敷衍，只要一天没有领酬金，人就“活”在世上一日，灵娘娘便蒙在鼓里一日。

        可是，凡谎言总有揭穿的一日，到那一天，他们该如何面对，述季不知，但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述季怜悯钟褚灵，她还在牵挂着远在离伏的两位兄长，殊不知他们早就死在君上的剑下，就在她离开垂麓府那日。

        听说君上得知两位将军密谋要带褚灵娘娘远走高飞，怒不可遏，当即赶往垂麓，本就是带着仇恨怒气去的，偏钟褚宏还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君上便将他斩杀，钟褚怀为救大哥，与君上拼杀，也死在他剑下。

        可述季不知道的是，那日下人收尸时，发现了钟褚宏身上的玉清丹，不敢私扣，呈给墨夷旻禛，后来那药发挥奇效，解了他的箭毒，治好了他的伤，最后一颗，被他赐给了白幼虚，让他破解配方，那药瓶子又成了他控制钟褚灵的另一个工具。

        回上野的第二天，旻禛带人秘密搜查丞相府，在丞相府的书房密道和佛楼的地下室搜到不少宝贝，能搬走的足足装了二十辆马车。

        “这老匹夫还藏着这么多家私！”手下将士叹道。

        “这些只怕是短时间不好出手，又不方便带走，就留下了。这老东西撇下这么多宝贝，走得如此决绝，到底是谁给他透漏了风声？”旻禛道。这个人能轻易躲过他的眼线，想必并非等闲之辈，须得留意，以防他坏事。

        述季因没查到这人行踪，觉得差事没办好，心里愧疚道：“臣定竭尽全力搜查此人！”

        “嗯，公主那边怎样了？”

        “公主近来已开始进食，气色好了许多，今天还去青梧宫走了一趟，走时心情颇佳，想必已经想通了，不再跟您置气了。”述季道。

        哼！她想通了？她那身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他还不了解她！只怕跟钟褚灵又在盘算什么，道：“未必，继续盯着她。”

        瑶弋被打入冷宫之后，后宫着实平静了好一阵，可钟褚灵怀孕的事又让原本就平静得不稳固的后宫，布满阴霾，尤其是栖栾宫，日子着实不好过。

        如今的青梧宫，风头早已压过栖栾宫了，云思俭本就心情不好，更何况还要听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的讥讽。

        可她也不知怎么了，仿佛越挫越勇，听多了，倒觉痛快。绸伶看她那样子，很是心疼，劝道：“娘娘，回宫吧，那些势利小人的话，又何必去听？以前她们也没少欺辱青梧宫那位，他日等娘娘也怀上王嗣，还怕堵不住她们的嘴？而且君上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给青梧宫几分颜色，娘娘不必太过伤心。”

        云思俭无力地笑了笑，道：“你以为她为何能怀上王嗣？那是因为，君上想让她怀上。”

        “娘娘这是何意？”绸伶不解道。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跟着君上了，相伴八载，这点了解还是有的。”说着，抬起手腕，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个血光石手镯，“这镯子里，装着被人精心调配过的药物，一日不除，便一日不能有孕。他对我已是这般防范，更何况别人，钟褚灵能有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君上爱上她了。”

        “怎么会……”绸伶捂着嘴惊诧道。

        说起来，这还是钟褚烟告诉她的，她原不知道钟褚烟通药理，素来又因钟褚灵的缘故，一向不爱结交她，那次她自己找上门来，让她与她们联手对付钟褚灵，她当即拒绝，两人不欢而散，走之前对她说：“为表诚意，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手镯被人动过手脚了，用量不少，我闻着，有几分像斑砂。看来那人倒不想伤了你，竟肯用如此昂贵的斑砂，你且好好受用着吧。”

        这镯子是她进府时，墨夷旻禛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一戴就是八年，叫她怎么能不恨！

        自己把心掏出来双手奉上，还要被人踩在地上践踏，这荣宠只怕是他于心不忍的补偿，他早就把她的一生安排得清清楚楚的了，可是，她并不是一条狗！

        记得当时，风止高梧，虫吟小榭，江左梅边，秦淮烟霞，春光无限，几度徜徉。这天下，她已陪他走过大半，到头来，只是梦一场痛一场，败了芳华，失了初心！

        这镯子是等不到他亲自为她解下那一天了！

        云思俭将手镯取下，没有半点犹豫地扔进水中，与过去一刀两断！

        有句话，钟褚烟说得很对，“先发制人，后发制与人”，此番她要为自己而活！

        梳洗毕，打扮一番，取了雪兔玉骨坠，往鹤龄宫去。

        一路上想起进宫以来的种种，方觉墨夷旻禛对钟褚灵已然偏袒到如此地步，就连钟褚烟被她害死在地牢中都秘而不宣，还下令让人把她就地埋了，永远制造她还被囚禁地牢的假象，她好歹是先王赐婚的王妃，如今却像刍狗一般，被人丢弃在一边。

        所以，凡是不能操之过急，小火候才见大工夫。

        鹤龄宫有十二道守卫，不过至今为止，只有她云思俭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通行其间的人，这个时辰，他一向在专心批奏折，一般不会有人敢来打扰，所以，宫人来报，旻禛也颇为意外。

        她满面笑容款步而来，道：“给君上道喜了！”

        旻禛以为她说的是王嗣一事，倒不好意思起来，有种背着原配偏宠了小妾之感，想安慰她几句，可没等他开口，她却话锋一转，道：“君上的王后，被臣妾给找着了。”说着把手中的锦盒呈上，旻禛皱着眉头，不知所云，待把盒子打开，彻底僵在了原地。

        这雪兔玉骨坠，是他生母白妃的遗物，是先王特命人打造的耳坠子，有一对儿，旻禛受钟府地牢里的小姑娘相救，便送了她一颗，作为信物，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两颗，万不会有误，错愕道：“你在哪儿寻到的！”若没有那姑娘搭救，只怕他早已死在钟鸿邺手中。

        “臣妾知道君上惦记着她，也一直四下帮着寻找，本知杯水车薪，却不想运气不差，就在君上率军去离伏的第四个月，叫臣妾找到了她，怕君上担心，影响征战，斗胆瞒了下来，况且那姑娘吃了不少苦，身体不大好，臣妾便将她养在南烟阁，调理数月，身体渐好，不肯在南烟阁久待，臣妾这才来问君上拿个主意。”云思俭道。

        旻禛紧紧握着那颗坠子，面露难色，自己是说过王后之位是留给这位救命恩人的，可前些日子已许给钟褚灵了，正是骑虎难下，无论怠慢了哪一边，都不是自己本意。

        可这坠子是货真价实的，若不是恩人给的，绝不会无端落入云思俭手中的，因此并没有怀疑云思俭口中那位“恩人”的身份。

        云思俭见他不说话，又道：“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臣妾听她说起放走君上之后，遭受过的那些皮肉之苦，现在都还觉得心惊胆战，也不怪君上这么多年始终想着她，这样的大恩，绝对受得起那风冠。想当年，臣妾还嫉妒过她好一阵，现在想来，倒是臣妾狭隘了。”

        那姑娘原唤珠儿，是被嗜酒如命的生父卖进南烟阁的，阁主嫌她不够美艳，便让她做了粗使丫头，可手脚又不利索，三天两头就被毒打一番，正巧被偷溜出宫的云思俭碰见，可怜她，便给了点银子，让她养伤，可回宫一想，她要找的不就是这么一个面带苦相，受尽挫折的姑娘么？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指鹿为马的计策，她是自己一手抬举起来的，不怕以后不听话。

        于是，几个月里又让人教她歌舞音律、诗词文赋和书画棋艺，云思俭知道仅凭“恩情”可以让她得到地位却得不到宠爱，若无半点才情，是绝得不到墨夷旻禛的青睐的。

        从此，珠儿摇身一变，成了慕云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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