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水洗一般的天空与茫茫白雪似是要连成一线。
空气中很安静，安静得鸟儿振翅的声音，红梅落地的声音，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的脸颊被红袄裙衬托得如红霞，眼中含着潋滟光波。
李玄清缓缓睁开了眼，眸子如黑曜石，微微颤动，内心深处如蝴蝶振翅，他有些不适下意识屏住呼吸。
“啊啾！”
不合时宜的少女打了个喷嚏。
李玄清这才注意到少女睫毛上都覆上一层霜雪，长时间躺在雪地里，连脖子都冻得通红。
“快起来，小心得风寒。”
少年先起了身，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傅九娘站起来后，抖了抖身子，把积在肩膀上的碎雪抖落下来，又摸了摸脸，还是不太放心，“小道士，我头上还有雪吗？”
李玄清羽睫微垂，又替傅九娘把发丝上的雪，一个一个挑出来。
这天气是说变就变，太阳一下就没了影子，四人又围着篝火烤了烤火，身子才变暖。
除夕夜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到了夜晚，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围在一起吃团年饭。
傅九娘和陆长珏也顺理成章的加入到了陆家的团年桌上。
陆思昂虽然不喜欢傅九娘，但面子功夫还是做得齐套，红包样样都没少。
不过这一顿饭确实吃得十分之尴尬。
饭桌之上都喝了一点酒，陆思昂也一改平时威严的模样，和李玄清聊起了修行的心得，傅九娘和陆长珏两人压根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无聊的吃着饭。
不过不得不说这碧濯山庄的伙食是真的好。
陆思昂聊了心得，又开始端着父亲的威严，说教起陆长珏。
这漫长的团年饭，傅九娘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过去，又来了个丫鬟，说是封姝要见她。
说实话，傅九娘根本没有料到会来这一出，毕竟她来碧濯山庄许久，也没和封姝说过一句话，对她唯一的了解，也是从杜小寒口中得知。
傅九娘顺手披上挂在檀木椅上的红色大氅，便跟着丫鬟，一路走到封姝的院子里。
进了门，封姝正站在房间之中，她早就换了方才饭桌上尊贵无比的繁琐衣裳，只简单穿了一件蓝色交领裙子，脖子上戴着雪白的兔毛围脖，手中拿着个暖炉。
一头如瀑青丝，随意绾成发髻，温婉可人。
封姝见人来了，便把手中的暖炉交给了下人，示意下人出去。
此时屋子里便只有傅九娘和封姝两人。
“傅姑娘，有一件事，我也就直说。”封姝语气十分温柔，“你知道修行之人和凡人最大的区别吗？”
“一个能捉妖，一个被妖捉。”
“傅姑娘说话可真是有趣。”封姝又道：“这只是表面。凡是修行之人大多追求长生不老，又或是实力。”
“你与修行之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百年之后归于尘土，而他们却正处于人生中最绚烂的时刻。”
“庄主夫人，应该不单单只想和我说这些。”
“确实。”
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在陆长雁嘴里诉说这位姐姐的好，可她一个凡人能游刃有余跟在这位蜀山小师叔身边，想必也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他。
李玄清和陆长珏能相信她，但她不会相信。
“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无论你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李玄清，最好不要把手伸到碧濯山庄来。”封姝顿了顿，“离长珏和长雁远一点。”
感情这个封姝，是来撵自己走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明面上是凡人，实际确实一只狐妖，要单论寿命，可比他们修士要长多了。
不过她也不想和陆长珏母亲发生一些无端的争执，便顺应着说：“等长雁去了飘渺宫，我便会离开碧濯山庄。”
介时她就和小道士还有陆长珏早早的走，还不用在碧濯山庄看人脸色，求之不得。
封姝见少女十分识时务，心中还是一软，她所谋之事，也不想害无辜之人殒命，又加之长雁十分喜欢她。
最后她还是心软的提醒了一句：“给你一个忠告，凡人和修行之人天差地别，你若一直跟着李玄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就不劳庄主夫人费心，我自己做的选择，后果我自己承受。”傅九娘瞪大着狐狸眼儿，听封姝这样说，心中点燃些怒气。
她和小道士，才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
封姝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
傅九娘没有把封姝见她的事告诉李玄清还有陆长珏。
其实封姝有疑虑，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姥姥确实是叫她接近李玄清，偷取他的乌霜神器。
但她对碧濯山庄并没有一丝非分之想。
过了除夕的第二天，便是陆长雁去飘渺宫的日子。
一大早碧濯山庄就来了位白衣女子。
那女子身量纤薄，带着白色面纱，看不见长相，一双眸子如雪山里的冰潭，说好听一点是，自带冰雪属性，说难听一点，就是空洞木讷。
那女子直直立在大门口，未说一句，开门的管事，一头雾水，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位姑娘，你有何事？”
毕竟这鸡刚打鸣，哪家小姐会不带请帖擅自拜访，失了礼数。
女子还是未开口，只拿出腰间的刻有“飘渺宫”的令牌。
管事的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二小姐生辰宴上的事，他也是知晓的，庄主还亲自嘱咐过他，除夕过后要留意飘渺宫的客人。
好巧不巧，他竟怠慢了贵客，管事噎了噎口水，脸上旋即挂上牵强的笑容。
“这位姑娘，里面请。”
飘渺宫的人来接二小姐了！
这句话一下如溜烟儿似的传开。
彼时傅九娘刚洗漱完，耳尖的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扔下手中的洗脸帕，急呼呼跑到陆长珏的院子里，拍着门。
“陆长珏！快醒醒！”
连说了好几声，也不见人醒过来，傅九娘也只好换个方法，提着嗓子扯道：“你妹要被接走了！”
果然不出几秒，陆长珏顶着个鸡窝头，连鞋都没穿，打开了门。
“当真？”
“当真。”
其实这也不能怪陆长珏疑心，要怪就怪傅九娘用这种方法来叫醒陆长珏太多次。
凡是骗术对一个人用多了，便没有效果，可是陆长珏是妹控啊！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傅九娘坚定的看了他一眼儿，“你先去换衣服，我去叫小道士。”
这一路傅九娘三人是急冲冲地过去的。
陆长珏手中紧紧攥着那日花灯节上买的小糖人儿。彼时他们三人到了正堂中，陆思昂，封姝正围着陆长雁嘘寒问暖。
飘渺宫来的白衣女子站在离他们三米开外的地方，像个局外人，目光呆滞，目睹这一幅家庭和睦的画面。
陆长雁见三人的到来，眼角立刻挂上了笑意，“哥哥！”，她快速从两人身边穿过，飞奔到陆长珏面前，少年一把手捞起，把她抱在怀里。
陆长珏宠溺地揉了揉小女孩儿的脑袋，侧目之间瞥到角落边上的白衣女子，“长雁，你要是不想走，哥哥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你。”
“哥哥，不用担心长雁，长雁是自愿去的。”
“为何？在家里呆着不好吗？”
“长雁想要变强……变强到能够保护哥哥。”
“傻妹子，哥哥……不需要你的保护。”这话如如一根刺，刺得他心间微微作疼。
看着女孩儿天真稚嫩的脸庞，明明才五岁，还是个小奶娃，是享受家人保护的年纪，却说出这样的话。
“哥哥，也是很强的。”
“只要我们两个都变强，才能守护住碧濯山庄。”陆长雁仰着头骄傲说着：“这是长雁的理想。”
兄妹两人一起守护碧濯山庄。
他这个妹妹，可比他想象中的厉害，也需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和小师叔一般。
等她十年，两人联手，说不定真能带领着碧濯山庄跻身四大门派之列，也许这上仙洲，会出现第一个第五门派。
“好，我等着妹妹。”
“我们拉钩哦！”
“好！”
临走前，陆长珏把小糖人，送给了陆长雁。
糖人版的陆长珏，想哥哥了，就看看它。
陆长雁真的走了，偌大的碧濯山庄没有她的身影，像是少了点什么，就连傅九娘也很不习惯。
分别真的很伤感。
“小道士，陆长珏，我们会分开吗？”
李玄清想也没想斩钉截铁说道：“不会。”
“小师叔，你忘了，我们还有两个月就要回蜀山了吗？”
掌门规定的是下山历练一年，他们下山也有九个月了，所以说和傅九娘分别是既定的事实。
傅九娘想了想，旋即说道：“不如，我加入你们蜀山！”
“好呀！这主意不错，那到时候你可就是我的小师妹了。”
“好呀，师兄！”傅九娘笑着配合作揖。
“不成。”李玄清语气低沉。
“为何不成，小道士不想和我一起吗？”傅九娘葡萄般水灵灵的眼睛，就像是受了许多委屈，让李玄清心头一震，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一板一眼说道：“蜀山不收女弟子。”
“我怎的忘记咱们蜀山不收女弟子的规定。”陆长珏顺势就焉下去了。
“难道不能通融通融，走走后门？或许我女扮男装？”
“不可。”李玄清严声拒绝。
“不嘛，不嘛，小道士你难道就那么想和我分开？”少女眼角一下噙着泪，软声嗲气的说道。
李玄清绷着脸，不语。
傅九娘不依不饶，拉着李玄清的衣袖，摇晃，“小道士，我们可是拜过堂的，你可不能抛妻弃子！”
李玄清脸色刷一下红了一大半，但他还是靠着意志力，稳住自己的脸色，紧皱着眉头，如临大敌似的。
陆长珏见不苟言笑的小师叔，又被弄红脸，连着帮腔道：“是啊，小师叔，你可不能背负了负心薄幸之名。”
“陆长珏！”
少年感受到了来自他小师叔的恶意，背脊一凉，陪笑：“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小师叔，能不能别让我再抄写蜀山门规了。”
“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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